阿敏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并不讓賀儉意外。
就在昨晚,在軍營中被李順祖單獨叫入帳内,聽了這些神鬼莫測之言的他,幾乎是與阿敏一個表情,其實直到現在,他也是才真正相信。
因爲阿敏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順祖昨夜與他在帳内說的,都是真的!
不過雖然不相信,但賀儉還是抱着必死之心來了。
不爲别的,隻因爲李順祖對他全家有大恩。
在熊興虎、史興祚那第一批家丁高升以後,賀儉由于出身甯遠衛,再加上作戰勇猛,被選拔爲新任家丁,他的待遇也是水漲船高。
跟随大軍而來的家人們,也都在京城得到了妥善安置,而且比一般的遼軍更好。
大明的将領對待家丁,一向都是仁至義盡。
阿敏想了半晌,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于是又哈哈大笑一聲,命令在賀儉身後持刀慢慢接近的護軍佐領屯布祿退下,笑着問道:“那本貝勒想知道,你是怎麽進我府内的?”
賀儉其實也注意到在他身後的屯布祿正持刀慢慢接近,身爲家丁,不僅需要在戰場上擁有遠超常人的勇猛,更需要擁有過人的膽識,能在關鍵時候幫自家大将辦事。
他們與各個将帥唇齒相依,平日靠将帥們的接濟過活,到了戰場上,将帥們又要靠他們帶隊作戰。
比如現在,李順祖靠的就是賀儉個人的膽識。
如果選家丁沒有這個标準,都是混吃等死的泛泛之輩,今日的事也就難成了。
賀儉如今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完成此事,因此雖然感受到身後危險正在臨近,也是一動未動,直到屯布祿悄悄撤了回去,才是松了口氣。
“二貝勒聰慧過人,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難道不明白嗎?”
阿敏看着賀儉,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來啊,給這位灤州逃難來的商人賀先生看茶!”
屯布祿一愣,道:“二貝勒,您還真相信他說的啊?”
阿敏冷笑一聲,對他說道:“許他薩哈廉帶鄉紳富戶們走人,不許本貝勒招待逃難商人嗎?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本貝勒又不是違逆了他黃台吉的汗命!”
說着,阿敏望向眼前端坐着的賀儉。
“至于這位賀先生,明日你的頭是被本貝勒親手砍下來挂在城頭,還是繼續做伱的灤州商人,這就要看你接下來說的話,能不能讓本貝勒滿意了。”
屯布祿一想也是,聽聽也沒什麽問題。
周圍全都是鑲藍旗的精銳護軍,逃也逃不掉。
于是,他向後打了個眼色,自己站在賀儉身後,按刀而立,虎視眈眈。
一名四十開外,頭戴烏紗,身穿藍色官袍的原永平府知事顫顫巍巍端着兩盞茶走進來,此人中等個頭,五官端正,一眼看上去像是忠厚老實的官員。
但賀儉知道,他能活到現在,要麽是怯懦怕死,要麽就是當了漢奸。
無論哪一種,都是對灤州戰死的弟兄的亵渎!
賀儉淡淡望向這知事官,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阿敏拿着茶,大口大口的喝起來,絲毫沒有文人品茶的雅緻,反而充滿了粗暴。
喝完,他用甲胄袖口擦了擦嘴,大呼一聲過瘾。
“你家的李勳衛有什麽話說?”
賀儉聽了,不慌不忙也端起茶盞,在阿敏和屯布祿的注視下抿了幾口,這才是慢悠悠的道:“我家勳衛知道二貝勒如今的難處,如今二貝勒困局,正是你家大汗一手所賜!”
“此話怎講?”阿敏将手按在扶手上,微眯雙眼。
賀儉放下茶盞,笑道:“二貝勒知道要拉薩哈廉下水,卻還沒想明白爲什麽皇太極要調走薩哈廉嗎?隻是爲讓薩哈廉帶走那些漢奸和難民嗎?”
“二貝勒,您仔細想想!”
“薩哈廉是誰的人,當初皇太極繼承你們金國的汗位,代善搖擺不定,又是誰力勸自己的父親,當衆支持皇太極繼位,都是這個薩哈廉!”
“薩哈廉隻要還在永平,皇太極礙于代善,還不敢不管,可如今二貝勒放他們走了,現在的永平,可就沒有皇太極倚重的親信了。”
“您當真以爲,他還會回來嗎?”
“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借刀殺人,皇太極如今做的,是借我們遼軍這把刀,要殺你!”
說到這裏,整個守備府正堂的氣氛,已然降至冰點。
屯布祿噌地抽出刀,怒喝一聲:“你這明狗,是李順祖派你來,離間我大金諸貝勒兄弟情誼的嗎?我殺了你!”
“慢着!”阿敏擡起手,眼神中浮現出幾抹冷淡:“這位賀先生什麽都知道,我看就不必多此一舉了,我兩藍旗與皇太極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先讓他繼續說!”
賀儉見在場的有些鑲藍旗貝勒惱怒,心裏也是有些着急,便打算和盤托出。
“今日來找二貝勒,是我家勳衛要與二貝勒做一個公平交易。”
“二貝勒要的,無非是兩點,我家勳衛完全可以助您達成。”
“其一,二貝勒及鑲藍旗全部的部衆,我遼軍一概不問,可以安然從永平撤出關内。”
“其二,我家勳衛也知道,二貝勒擔憂的不是怎麽撤回去,而是怎麽撤回去不被皇太極問罪,借此奪權,這很簡單,還是拉薩哈廉下水。”
“薩哈廉如今才剛離開永平,還沒離開永平府地界,我遼軍遍布永平,把他帶回去的難民物資全都給截了,到時候二貝勒與薩哈廉一同回去。”
“皇太極就是想問罪,豈不要連薩哈廉的罪一起算了?”
“就算皇太極願意,代善願意舍棄他的兒子嗎?”
阿敏起初聽了還不是很在乎,但越往後聽,越是覺得有戲。
聽到最後,他眼神飄忽不定,望向屯布祿。
屯布祿也是一改先前的态度,收起了虎頭大刀,對阿敏說道:“二貝勒,薩哈廉是代善第三子,如果能把他和我們綁在一起,大汗不會問罪!”
“這位賀先生說的也不假,就算大汗想一起問罪奪我們鑲藍旗的權柄,代善也不會同意!”
“到時候再遊說莽古爾泰一番,事情就成了!”
死灰複燃,阿敏按捺住内心的激動之情,他深知,天下沒有白吃到嘴裏的晚餐,如果李順祖是來做順水人情的,他也不會安心去做這些事。
“你的李勳衛呢,不會是發了菩薩心腸,來可憐本貝勒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