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外旌旗四集,人喊馬嘶。
自嘉靖年間俺答入寇以來,大明京師還從未聚集過如此衆多的朝廷大軍。
以滿桂爲首的遼軍,就有三萬多人,遑論其餘各率兵勤王的将帥了,加在一起,小有十萬之衆。
李順祖看着大營之中人喊馬嘶,穿着各種衣甲,旗号鮮明的各地大明軍隊來來往往,心中十分震撼。
這個時候的大明,還遠不到十五年後大廈将傾的地步。
至少從軍事角度來說,還有着相當數量可以爲朝廷效命前驅的軍隊存在,一些名将猛将,也都還沒有謝幕。
這處中軍帳,要比遼軍議事的營帳寬闊了數倍,李順祖帶着喻寬和熊興虎等幾人,以神樞營将領的身份進來時,便已經有很多熟面孔在帳内等待。
“咚!”
“咚!”
“咚!”
等了沒多久,帳外驟然響起三通戰鼓。
三通鼓,乃是召集諸将升帳議論軍情的軍令。
延誤不到者,都要軍法從事。
下達這個軍令的,是新任的薊遼總督,孫承宗的舊部——馬世龍。
馬世龍是甯夏名将,受孫承宗提拔。
孫承宗第一次鎮守遼東時,他曾在孫承宗帳下屢建奇功,多次擊敗不可一世的後金軍隊,因此他的威望,不是前任薊遼總督劉策可以比的。
馬世龍一經上任,諸路勤王軍隊随即在永定門集結完畢。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如今集結在永定門外的,有以滿桂爲首的遼東軍,以馬科爲首的宣化軍,以劉澤清爲首的山東軍,以王樸爲首的大同軍,還有一些零零散散來自南直隸及全國各處的援軍。
在冊兵額,總計約有十萬之衆。
按照總理諸路勤王軍的新任督師孫承宗的檄令,他自己與從遼東折返的祖大壽部駐紮在山海關,關内外諸路援軍,都要聽從這位新任薊遼總督的節制。
三通鼓罷,各鎮總兵、參将、遊擊、都司,一個個頂盔貫甲,已經一起站到了中軍帥帳之内聽從調遣。
“末将等拜見督憲!”
督憲,乃是軍中武将,對總督一級封疆大吏的尊稱。
此刻在帳内的,不乏王樸這種大同總兵級别的九邊大帥,就連上一任總督劉策,都不可能在調動如此多軍隊的情況下,受到這種尊稱。
要知道,劉策可是僅僅帶着幾千人馬,在遵化被奴騎擊敗後丢了官職。
而馬世龍甫一上任,便節制諸路勤王軍隊,三通鼓響,各地将帥無不到齊。
衆人整齊劃一的如此稱呼,更表示了馬世龍在軍中威望絕非上一任薊遼總督劉策之輩所能及。
馬世龍身着大紅總督官服,見衆将到齊,一拍桌案,大聲下令:“本督乃朝廷新任薊遼總督馬世龍,收複遵永,驅逐東奴以前,各鎮悉聽我節制!”
“命爾等各營全體哨戒,軍兵人等,各安本位!”
“擅自入城騷事者,斬!”
“亂走串聯亂營者,斬!”
“有違軍令亂紀者,立斬不赦!”
李順祖也被這樣一番肅殺的場面所震撼,抱拳垂首,帶領京營諸将,随同衆人大喊。
“末将尊命!”
擡起頭來,李順祖忽然間意識到,爲什麽此戰會是明末少有野戰擊敗後金軍隊的大捷了。
這絕不僅僅是因爲皇太極本身就不想打,而是因爲馬世龍和孫承宗這兩位明末大牛聯手出馬,皇太極在關内沒有任何機會,隻能選擇退走。
這是一場曆史上記載的酣暢淋漓的大捷,史稱遵永大捷,與上一次所打的永定門慘敗正好相反,因此李順祖的心态也是比較放松。
但是很快,李順祖注意到帳内傳來一些毒辣的目光,輕松的神色也漸漸沉下去。
傳來這種目光的,正是宣化副将馬科,大同總兵王樸及山東參将劉澤清等人,他們是在永定門大捷中謊報了戰功,本來可以得到封賞,卻因爲李順祖的插手,封賞不成,反而遭到崇祯皇帝的貶斥。
這次出戰,他們先是受了奪俸和驗叙前功的懲戒,而後也都是戴罪立功。
奪俸不過是少一些俸祿,他們可以多克扣一些軍卒的糧饷,驗叙前功,也可以和地方文武同氣連枝,都很好解決,但卻也增添了不少麻煩。
至于戴罪立功,更是驅使他們在此戰中奪取更多人的功勞,才能得到更好的封賞。
這一切,全都要拜李順祖所賜。
然而如今的李順祖,也不再是孤家寡人一個。
感受到他們足以殺人的目光,遼軍及神樞營的一衆将領,也都是看了過去。
滿桂更是狠狠的盯着大同總兵王樸,然後與身側一名武将換了位置,站在李順祖身旁,以示支持。
遼軍衆将,也都是朝李順祖靠攏數步。
見到這些遼軍如此萬衆一心,王樸也知道不能碰硬茬子,于是冷哼一聲,移開目光。
馬世龍也注意到下方漸漸分成以王樸和李順祖爲首的兩個陣營,雙目微眯,看了過來。
上任前,他也聽說過一些李順祖的事迹。
馬世龍非常了解自己的老上司,知道他慧眼識珠的本領,當年他自己就是受孫承宗提拔,才有今日這一番作爲,但也沒有被孫承宗親自收徒,與當今天子師出同門的機會。
因此,自然對李順祖格外留意。
“京營怎麽回事?”
馬世龍望向李順祖,眼神和語氣中盡顯冷漠,絲毫看不出方才的心中所想。
“京營怎麽還沒有到齊?”
“吳惟英在哪?”
李順祖還沒來得及回話,帳外便是傳來一陣氣喘籲籲的應答。
“在這!”
“我們在這!!”
大帳之外,恭順侯吳惟英、臨準侯李弘濟穿着盔甲,姗姗來遲。
如果說這些各地勤王的将帥,在什麽看法上有一個統一的意見時,那便是對這些京營的權貴子弟,皆有不齒。
在京城被京軍爲難的,不隻有遼軍,各地的勤王軍隊在當做客軍來到城下時,都曾被京軍爲難,區别隻是遼軍出身遼東,被視作粗鄙之人,壓迫更甚而已。
在這一點上,這些勤王的各鎮将帥,都是一緻。
見這二人如此狼狽,一時間都是哈哈大笑。
就連王樸,都是忍不住出言譏諷。
“李勳衛,怎麽不管好你的手下?”
“這都什麽時候了,才來大帳議事,你們這些權貴難道就不用顧督憲的軍法嗎?”
李順祖和吳惟英這幫人,雖然同爲勳貴,但實際上并不是一路。
聞言,也并沒有要替他們出頭的意思。
“那依王軍門所說,應該怎麽辦?”
王樸是有心打壓京營一番,一則彰顯他作爲九邊大帥的地位,二則也是給李順祖這個京營總督一番下馬威,他倒是的确沒想到,李順祖一點兒都沒爲京營說話。
他也是不信這個邪,冷笑一聲,出列說道:“啓禀督憲,末将以爲,賞罰明一方能統禦諸将,京營雖爲天子親衛,但勳貴犯法與庶民同罪!”
“何況,如今是在軍中,身份爵位與軍職無關!”
馬世龍微微颔首,一拍桌上的驚堂木。
“所言有理,本督今日到任,賞罰不一,如何号令三軍?”
“來人,将恭順侯吳惟英,與臨準侯李弘濟拖到帳外,杖責二十,以示懲戒!”
吳惟英和李弘濟聞言都是一驚,連忙跪地求饒。
但是軍令已下,在軍中,是沒有人在乎他們的爵位的。
馬世龍一聲令下,帳外兩名五大三粗的督标營軍卒走入大帳,将他們拖出帳外,當着各地軍卒的面前,扒了褲子,掄起軍棍就是開打。
結結實實的二十棍,無可避免的打在他們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