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何制不合?”
李順祖轉頭望去,目光直視,未見絲毫怯懦。
吳惟英也沒有懼怕之意思,微微一笑:“京營之中,雖你我二人爲總督,但三大營建制之事,向爲定員,喻寬舊爲世襲子弟不假,又有戰功,能任京營佐擊已是上輩子的福氣。”
“喻寬還不到三十,前途未可限量,但如今甯遠伯勳衛把他調任到神樞戰兵營去,你可知道,那個位置此前都是何人去坐嗎?”
下首的喻寬,自然聽出吳惟英這一番威脅之意,但他面色未有絲毫動容,仍舊堅定站在全軍之前,等待着李順祖的回音。
吳惟英一看威脅沒有起效,便是繼續加大了火候。
“是博平伯郭振明,其先祖爲靖難功臣,曾追随成祖立下大功,這才世代得到了這個職位,如今罷撤,是不是該有個說法?”
李順祖确實不知道,但一臉的無所謂。
似又忽然記起什麽似的,後知後覺的道:“恭順侯說的不錯,此事是該有個說法,這博平伯久爲神樞營遊擊,掌京營哨騎、偵查之事,怎麽奴騎都打到京城腳下了,他卻還不知道。”
“我初爲京營總督,還請恭順侯提點,此事是不是該奏報陛下?”
吳惟英一聽,緊緊盯着李順祖。
李順祖的臉上仍舊笑容滿面,但那深深的嘲諷,卻刻在了吳惟英的腦海中。
很多人都是看得一清二楚,這一新一舊兩名總督武臣的初次交鋒,竟然是還沒襲爵的甯遠伯勳衛李順祖略勝一籌。
這番話一說出來,就連人群中一直擠眉弄眼的博平伯郭振明都是神态一怔,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
世襲官職與爵位相比孰輕孰重,他還是能掂量出來的。
吳惟英站定片刻,尴尬的笑了幾聲。
“哈哈,說的是啊!”
“此事到底是上奏陛下,還是移交法司審辦,我等還是容後再議。”
“這喻寬是甯遠伯勳衛的舊部,此事整個京營人盡皆知,如今貿然提拔,難道不怕引起公憤,有結黨營私之嫌嗎?”
李順祖聞言,略作思考,然後居然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恭順侯言之有理,可神樞營執掌京營哨探、偵查等事,陛下已經下旨叫京營随滿帥出戰,我之所以起用喻寬,也是因爲他在廣渠門立下戰功。”
“如果不用有戰功的人身居要職,萬一戰時哨探出了問題,這個責任是我李順祖來承擔,還是恭順侯來承擔?”
說到這,李順祖也是學起他的樣子,微微假笑。
“既然侯爺有承擔責任之心,如此大度,那我李順祖今日也就不再多說,神樞營哨探之事,便全交由侯爺負責,如何?”
吳惟英的笑容逐漸凝滞,臉色緊繃,陰晴不定。
許久,才是忽然笑着說道:“甯遠伯勳衛說的這是哪裏話,既然你我皆爲總督武臣,自然是要榮辱與共,神樞營哨騎一事,交給喻寬,我放心。”
李順祖心底冷笑一聲,提起承擔責任,果然他們是避之唯恐不及。
“那,我可就要繼續宣布分撥之事了?”
吳惟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難看,但也不再多說什麽。
“請便!”
言罷,拂袖而走,繼續站在遠處死死盯着。
李順祖賭的就是吳惟英這幫人不敢承擔戰敗的責任,在他們看來,奴騎基本是戰無不勝,京營一個花架子怎麽可能打的赢,自然是不敢承擔這個責任。
可李順祖卻是不同,身爲後世來的人,李順祖清楚地知道這一戰的走向,到時候怎麽打會打赢,所以眼中看見的不是戰敗後的責任,而是戰勝後的功勞與名望。
這個小插曲,也讓更多人認識到這位甯遠伯勳衛的擔當。
他們都和吳惟英一樣,沒有上帝視角,有的隻是看見李順祖願意爲戰敗承擔責任。
永定門得勝後,很多邊關大帥也都對遼軍的功勞眼紅嫉妒,更不可能玩命跟着幹。
在很多人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可能打赢的戰鬥,李順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李順祖環視階下衆人,決意提拔起一批以自己爲首的軍官。
喻寬之後,便是先前那些追随左右的家丁了。
這時候,李順祖似乎也有些明白,當年李成梁爲什麽喜歡提拔家丁了。
因爲家丁能打、聽話,也熟悉。
“永定門一戰,我部始挫東奴鋒芒,陛下以我李順祖爲總督,銳意整頓京營,諸位立下戰功,自當封賞,熊興虎、蔣勇、史興祚,出列!”
言罷,三名李氏家丁于軍中闊步而出。
“你三人克謹值守,在廣渠門一戰與本督下城作戰拯救難民,而後又在永定門協助放炮擊奴,立下戰功,若再爲小卒,便是寒了三軍勇冠之心!”
“如今我欲複遼,必當先從收複遵永開始!”
“而今用人之時,提你三人爲神樞營練勇将軍,熊興虎掌中軍勇備,蔣勇掌後勤軍馬,史興祚掌備兵新卒,你三人各領戰兵一營,随軍出戰!”
熊興虎、蔣勇、史興祚毫不遲疑,齊聲高喊:“末将遵命!”
其中,熊興虎更是喊道:“請總督大人放心,有我熊興虎在,必不使奴騎鼠輩越中軍一步!”
“好!有志氣!”李順祖聽罷,不由得豎起拇指,連聲誇贊,對其餘人道:“當日永定門一戰,見城外曠野,奴騎如潮,我遼軍将士未動一步,勇挫其銳!”
“如今我勇士四千,士氣高昂,諸位還需努力,整軍備戰,隻待明日大軍開拔,前往永定門與滿帥會師,收複遵化,刻不容緩!”
“我大軍不日将整兵出戰,與奴騎野戰争鋒,叫奴騎看看,我中原漢家之勇!”
一衆遼軍将士盡皆被編入神樞營,神樞營包括戰兵、車兵、守兵及備兵,共計有在冊将卒三萬七千,如今突然多了這四千人,很多神樞營的軍官臉色都不好看。
倒是這些新編入神樞營的原遼軍将士,聽了李順祖這一番話,對奴騎沒有什麽畏懼之情,反倒是個個躍躍欲試,紛紛高呼請令。
熊興虎、蔣勇、史興祚三人此前都隻是遼軍的小卒,由于跟随李順祖做了李氏家丁,這才有了如今的官位。
京營神樞營的練勇将軍雖然還不是什麽正當職位,但已經屬于平日裏做夢都不敢奢望的高官。
他們三人更是滿心想要證明自己,跟随喻寬,站在李順祖身後,面色十分肅穆。
賞罰已明,分撥已定。
遼軍将士都在京營中有了一席之地,心情一片大好,個個摩拳擦掌。
京營士卒何曾連續站過幾個小時的隊列,一個個腰酸背痛,叫苦連天,甚至有人還是互相攙扶着回營休息,嘴裏叫着明天說什麽也不來了。
李順祖也知道今後的路不會太容易,但總歸是邁出了第一步,心情頗有些跌宕起伏。
就在這時,一名新選任出來的家丁上前,低聲說道:“總督,有人來找您,說是都察院佥都禦史李大人有請香暖閣一叙,有要事相商。”
都察院佥都禦史李大人,那不就是李邦華麽?
李順祖聞言一怔,立刻向周圍環視,但卻并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