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市中心區,距離玉川河畔中心公園不遠的成江路29号,一棟白色的五層辦公樓,這裏是下轄《青旭》、《商海》等多本雜志的中原博藝出版社總部所在。
時間是7月7日。
星期五。
1995年全國高考的第一天,《青旭》雜志的年輕編輯方薇早上在職工宿舍醒來,洗漱時,一邊刷着牙,一邊想到高考的事情,再聯想自身工作後這幾年的遭遇,感慨世事無常。
即将周末,方薇的心情一點都不好。
昨天,《青旭》雜志的7月份最新一期銷量初步統計出爐,終于還是跌破了6000本,再加上整個博藝出版社的情況都不是很好,繼續這樣下去,方薇覺得,自己大概率要和李東寶那樣,考慮尋找新工作的事情了。
出了衛生間,室友張曉曉隻穿了貼身的背心短褲,正坐在桌前化妝,見方薇走出,透過梳妝鏡望來,哪壺不開提哪壺:“聽說你們跌破6000了?”
方薇瞄了眼張曉曉背向自己的嬌美曲線和鏡子裏那張瓜子俏臉,想着難道環境好了人都會變美?
自己這段時間就挺憔悴的。
至于張曉曉的問題,幹脆不答。
還想起三年前。
大學同班的兩人一起分配來博藝出版社,方薇憑借讀書時的不錯成績和少量文章發表資曆被選入老牌的《青旭》編輯部,張曉曉卻被打發去一個剛剛成立的商業類雜志《商海》團隊。
方薇因此還很有優越感。
然而,這份優越感隻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三年後的現在,老牌的《青旭》雜志,月銷量從最初的1萬1跌到了這次的6000以下,後進的《商海》,一路猛沖,同樣是本月,初步統計,銷量突破了3萬7,而且還在快速增長。
《商海》雜志今年隻有36歲的年輕主編尚駿甚至放出了豪言,要在未來兩年沖擊10萬銷量。
十萬啊!
六千啊!
多少倍來着?
有着一張柔和小方臉的方薇和瓜子臉的張曉曉在大學時就都屬于班花級别,美女相輕,四年時間一直都在較勁。
畢業後進入工作崗位,張曉曉一開始也沒少受方薇的擠兌,此時見方薇不答,卻不放過,一邊塗着口紅,一邊道:“不跌才怪呢,你們是青年雜志啊,面對年輕人的,但上期主打那一篇,《土狗黑子》,哈哈,你們主編怎麽想的,爲什麽覺得年輕人會對小山溝裏一條土狗感興趣呢?”
方薇從衣架上取了衣服飛快穿上,還是沒忍住,反擊道:“你明明知道爲什麽,就别說風涼話了。”
外人想像的雜志社,肯定是大作家小作者全都哭着喊着争着搶着要投稿。
實際上的雜志社,特别還是《青旭》這種,其實是反過來的,小作者投稿倒是不缺,但質量太沒保障。
至于大作家,人家投《收獲》不好嗎,投《十月》不好嗎,憑什麽理你?
因此,就需要雜志社求着約稿。
《青旭》的經營狀況不佳,大家其實都在變着法尋求突破,那篇《土狗黑子》,就是主編譚豐振親自追了兩個月,才從一位八十年代發表過幾部賣座長篇的大作家那裏求來。
爲此,5000字的文章,給了800塊。
要知道,《青旭》給普通作者開出的稿酬,往往才10塊錢一千字。
文章到手了,大家都發現題材不太契合,然而,你自己追了兩個月,人家寫出來了,甚至稿費都是提前塞過去的,就算不對,你發,還是不發?
不發?
以後還要不要打交道?
就算不怕得罪一個,圈子就那麽大,萬一其他大作家聽到了消息,又會怎麽想?
給臉不要臉?
不想聽張曉曉的怪話,方薇匆匆穿好衣服出門,到食堂吃過早飯,八點多鍾,進入臨街的總部大樓。
《商海》雜志團隊去年挪去了三樓。
《青旭》雜志的辦公地點卻在南北向大樓的一樓最北,日常太陽照不到,冬天陰冷,夏日潮熱,去年夏天一個老資格的女編輯甚至中了暑,被大家一陣忙亂地救醒後,直接就念叨不幹了,要退休。
然後就真的内退了。
之後,社裏沒再給《青旭》撥人,大家也沒臉要。現在,算上主編譚豐振,團隊一共隻剩八個人。
能走的,能退的,都已經閃了。
相比起來,三樓的《商海》,已經不斷擴編到27人。
其中幾個還是從《青旭》團隊跑過去的。
說實在話,如果有機會,方薇也想過去。
然而,聽說張曉曉似乎和《商海》主編尚駿走得挺近,擔心被‘枕頭風’什麽的擋回來,也就不自取其辱。
九點整。
《青旭》雜志主編譚豐振從辦公室裏走出,這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發際線有些後退,衣着卻一絲不苟。
掃了一圈,見人都到齊,譚豐振朗聲道:“大家停一停,開個會,說說下期的選題,還有,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月銷跌破6000本,基本已經接近紅線,再往下滑,很難說社裏會不會直接停刊。
衆人都放下手中活計,擡頭看來。
其中一位中年編輯李同先開口,卻是壞消息:“主編,咱們從一些學校老師那裏針對性收來的稿子我都看過了,八股氣太重,還不如《土狗黑子》。”
譚豐振聽到《土狗黑子》就有些悶氣,實在是可惜那800塊錢,此時微微抽了抽嘴角,還是耐心問道:“有能用的嗎?”
“勉強有兩篇。”
譚豐振道:“稍後拿來我看看。”
負責封面和插畫的雜志美編趙月潇道:“我還是覺得,咱們應該引入長篇連載,就像金庸在《明報》寫武俠那樣。”
大家一起看向某個肌膚很白的三十多歲風韻婦人,另一位編輯梁覓道:“趙姐,這個問題早就讨論過,要連載長篇,咱們首先得有個‘金庸’啊,如果長篇質量太差,占用版面浪費成本也就罷了,關鍵還損害雜志的口碑。”
“咱們還有什麽口碑啊。”
角落裏一個家夥忽然念叨一句。
衆人看去。
坐在方薇對面名叫秦四圍的年輕編輯也不怕,還舉起了手:“老譚,我寫了首詩,你聽聽看能不能發表?”
譚豐振是個細緻的人,卻不古闆,氣氛太壓抑,他也想緩和一下,就笑道:“念念。”
秦四圍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聲情并茂地開始念:
“鳥鳴撕裂山谷。”
“黑夜逃散。”
“無臉的怪物爬上山巅。”
“黑熊抓起溺水的魚。”
“遁入叢林。”
“留下孤獨的影子。”
“飛蛾撲向燃燒的火炬。”
“深淵張眼。”
“霧氣彌漫。”
“狐狸在呐喊。”
“大海邊緣。”
“有一艘黑色的船。”
“眺望着彼岸。”
辦公室内。
大家聽完,譚豐振道:“這次是意識流啊,寫的什麽?”
“昨天的一個夢,”秦四圍道:“名字就叫《亂夢》,老譚,主要是我最近壓力有點大,怕咱們發不下工資。”
大家頓時都笑。
秦四圍是《青旭》編輯部裏性格最跳脫的一個,說沒心沒肺都不過分,如果這裏有誰擔心工資的問題,他肯定排最後一個。
因此說壓力大顯然是胡扯。
譚豐振也扯了扯嘴角,莫名生出點自暴自棄,示意另外一位負責雜志‘詩情園圃’欄目的編輯張琳:“小張,這首過了,給他記五塊錢稿費。”
秦四圍頓時不滿:“老譚,短詩不都是十塊嗎,我上次那首就是十塊啊?”
“上次銷量還有8000呢。”
大家:“……”
這就沒法聊了。
譚豐振轉向正事,問編輯部裏年齡僅次于他的一位四十多歲中年編輯:“二年,你聯系那幾位作家,有進展嗎?”
雖然《土狗黑子》讓人失望,但還是要努力向名家約稿。
名叫蘇二年的中年編輯搖頭道:“都沒準信。”
“繼續跟着,”譚豐振稍微猶豫,補充道:“我再批給你300塊,如果有機會,請人吃個飯也行。”
蘇二年想說300塊怎麽夠,想想還是沒開口。
明白能有三百已經不易。
譚豐振繼續問了一圈,各人談過各自的想法,确定幾件事,會議來到尾聲,再次轉向方薇:“小方,早上傳達室又送來一批稿件,你上午仔細看看,盡量挑幾篇出來。”
方薇點頭:“好的,主編。”
同時明白譚豐振的意思。
最好不要落空。
剛剛秦四圍的小詩爲何通過?
因爲,《青旭》其實非常缺稿子。當然,不是數量上缺,而是質量上。
至于質量的标準。
就說過去一年,至少有三次,爲了湊齊稿件保證出版,大家都隻能矮子裏面拔高個,甚至,實在湊不齊,編輯們還要親自動筆。
标準也就可以想見。
會議結束,譚豐振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大家各自忙碌,方薇也取了傳達室送來的稿件,堆在辦公桌上,開始翻閱。
内心裏想的卻是,或許真要學李東寶了。
就算去不了《商海》編輯部,調去博藝的其他部門,也總比這邊強啊。
方薇甚至想到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剛入職時的雄心早沒了,今年25歲,也該考慮嫁人的事情。
對面追求過自己的秦四圍,雖然爲人風趣,長得也不醜,但方薇一點都看不上。
太沒上進心。
倒是财務部那個明顯對自己有好感的年輕會計何曉偉,雖說胖了些,但家裏條件不錯,似乎還有什麽親戚在市政府工作,或許能幫自己。
甚至,如果能因此離開博藝,自然更好。
方薇可沒有忘記年初時的一件事,剛剛開年,社長鍾長林就被一群要債的堵在辦公室,差點打起來。
因爲博藝這幾年的出版業務也連連受挫。
連續多本書都賣得不好,下遊書商拖着不給結款,出版社也就無法支付印刷廠的款項,再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開支,整個博藝,哪怕減去應收賬款,據說淨債務規模也已經超過了700萬。
這麽心不在焉地浏覽過幾份稿件,回過神,方薇不得不把剛剛都想直接扔垃圾桶裏的幾篇文章重新簡單過一遍。
然而,還是太差。
再次丢在一邊,攢多了會有人統一處理。
退稿?
以前還有,現在,爲了省一點郵費,就免了。
方薇還想起八十年代,那時候,投稿類信件都不用花錢,現在,一切都向錢看了。
要不然《商海》怎麽賣那麽好呢?
拿起又一個信封。
看了眼,來自河元,商都下轄的縣級市。信封鼓鼓囊囊,看來字數還不少。
但願别太摧殘自己。
拆了信封,掏出稿子,展開第一眼,入目的漂亮楷書,就讓方薇眼前一亮。
不會是打印的吧?
腦海中下意識閃過這個念頭,稍稍辨别,方薇就确定,完全手寫,紅線稿紙可上不了打印機,何況,還是用藍色圓珠筆書寫的。
方薇都有些遺憾。
這麽好的字,應該用最好的紙張,最好的鋼筆,而不是普通的藍色圓珠筆寫在同樣普通的紅線稿紙上。
簡直暴殄天物。
隻這一筆字,方薇就确定,一個‘高個子’挑出來了。
無論文章質量如何,稍後都要拿給主編看看。
甚至,如果主編那裏過不了,這篇稿子,她也想悄悄收藏。
當書貼也不錯啊。
欣賞片刻,終于看向内容。
林清和許白。
以名字作爲小說标題,普通了一些,或許,稍後可以換個更文藝的。
不知不覺,很快就讀了兩三頁。
方薇回過神,才感受到,這位作者行文間如水一般的流暢,簡直和那些知名作家不相上下。
再繼續讀。
對于少年少女的相處,筆觸靈動而細膩,一些段落,即使是閱讀量足夠多的方薇,也忍不住反複品味。
而且,還發現了問題。
情節勾勒中,少男少女之間,總體的感覺是溫馨的,恣意的,張揚的。
然而,卻又刻意添加着一些傷感。
爲賦新詞強說愁。
方薇覺得,這篇小說的立意,應該有描寫青春期孤獨與迷茫的意思,然而,其實不必。
不加入這些,隻是少年少女的張揚青春,也足夠啊。
這一點,方薇還發現了作者的聰明之處,沒有确定兩人的戀愛關系,一直都隻是相對純潔的男女朋友,這挺好。如果真寫早戀,考慮當下的輿論環境,爲了避免非議,《青旭》就不得不更加慎重。
回到劇情,方薇盤算,或許,可以把偶爾冒出的傷感支線删掉。
嗯。
這樣工作量就有些大。
不過,方薇覺得,隻是稿件上的漂亮字體,就足夠她多花些心思。
這麽斟酌着,終于還是讀到了最後。
結局……
許白,竟然,不存在!
少女的幻想。
還能這樣?
方薇都驚住了。
随即再回想,前篇的那些伏筆,少女的壓抑,少女的孤獨,少女的迷茫……瞬間都有了解釋。
我真傻,真的。
明明那麽多暗示,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不過……
這麽寫,誰能想到啊?
過了好一會兒,方薇匆匆把稿子翻到第一頁,再看小說的名字,《林清和許白》。
忽然又明白。
爲何是‘林清’在前面。
雖然講了太多年的男女平等,但,很多時候,男人的名字往往都排在女人前面。
這一次,‘林清’卻在‘許白’前面。
爲什麽呢?
因爲小說是以林清的視角展開的。
這是一點。
不過,這更可能也是一個伏筆。
因爲許白隻是林清的幻想,一個不存在的家夥,當然要排在女主角後面。
這一瞬間,方薇再想想自己最初想要給小說重起名字的念頭,還有幫忙删改冗餘支線的想法。
真是笑話啊。
這麽完美的一篇文章,哪裏需要自己修改?
畫蛇添足!
這麽又斟酌品味了一會兒,方薇忽然好奇,這篇文章,到底是誰寫的?
不會是哪個大作家吧?
雖然知名作家往往不會這麽直接投稿,但,誰說得準呢?
連忙找尋作者資料。
蘇杭?
沒聽說過。
筆名:參商。
挺有意思。
嗯……什麽意思?
反正,也沒聽說過。
地址。
唔……
河元市南站街道棉紡路107号。
這是哪個旮旯?
總之,确定了,顯然不是什麽知名作家。
方薇卻還是忍不住幻想。
以作者文筆的老練程度,少說也是二三十歲的年齡,更接近三十歲,應該大學畢業,接受過高等教育,有着相當的閱讀量,而且,這人又保持了相當年輕的心态,要不然,也不可能将少男少女的相處寫得這麽隽永缱绻。
另外。
方薇又想到一點。
這位作者,似乎是個男的,但,卻很懂女人。
文中對林清的很多心态描寫,實在是太到位,以至于,方薇偶爾都忍不住自我代入,少女時代,她也不缺許多類似的念頭。
忽然很想見見對方。
當然了,現在,還是要先把稿子給主編看看。
拿起稿子起身,方薇瞄了眼牆上的挂鍾,不知不覺,已經十一點多。
來到譚豐振辦公室前,方薇敲了敲,得到回應,推門進入:“主編,你看看這一篇。”
正在寫一份報告的譚豐振擡頭,笑着問:“怎麽,有好的文章啊?”
方薇沒說話,直接把稿子擺在譚豐振面前。
譚豐振本來想說自己稍後再看,要把給上級的報告寫完,不過,隻是瞄一眼稿紙上的字體,他就立刻驚訝了:“喔嚯,這書法……”
說着已經拿起,還産生了和方薇一樣的想法:“不會是打印的吧?”
方薇直接在對面坐下,笑道:“誰能用圓珠筆打印啊?”
“也是。”
譚豐振說着,瞄了眼标題,大概确認是一篇小說,便開始閱讀。
兩三頁後,譚豐振就點起了頭:“不錯,文筆老練,但又不刻闆,還有其中一些意象,不是年輕人寫不出來。”
方薇其實也是類似想法,此時卻忍不住反駁一下:“說不準呀,或許是心态足夠年輕呢?”
“心态年輕,文筆成熟,這就更難得了,”譚豐振說着,見方薇在對面坐了下來,示意道:“你先出去吧,我看完再喊你。”
方薇還期待着主編看到最後反轉時的表情呢,搖頭道:“我等一下就好。”
“看來你很喜歡這篇啊,”譚豐振笑笑,沒有立刻保證,也不再趕人,重新低頭翻閱,很快就輕輕皺眉:“這一段,多餘了啊,太刻意,嗯……好像不對。”
說着往前又翻了幾頁,尋找細節。
不愧是比方薇多吃了幾十年的鹽,譚豐振有所察覺,但琢磨了下,還是沒弄清問題所在。
卻也擡頭:“看來有驚喜啊?”
方薇笑而不語。
譚豐振繼續。
不再把自認爲多餘的細節當做廢線,合在一起斟酌,快到最後的時候,譚豐振大緻确認,問題在‘許白’身上。
終于到最後一頁。
果然!
許白隻是林清幻想出來的一個人物。
雖然提前就有預期,譚豐振還是被這份設定驚豔了一把,感慨道:“歐·亨利式結局啊,而且,故事布局的巧妙程度還要更精緻,竟然能想出幻想角色這樣的點子,實在是厲害。”
方薇點着頭:“關鍵還是文章的題材,主編,我相信咱們的讀者群一定會非常喜歡。”
譚豐振稍稍回味,認同道:“這倒也是。”
方薇問:“那麽,主編,這篇就算過了?”
譚豐振笑道:“這都不過,還怎麽過?”
方薇跟着笑,想想建議道:“那就再加一些。”
“加什麽?”
“比如,《土狗黑子》那樣的待遇,主編力薦,”方薇道:“最好封面也加上。”
譚豐振:“……”
不提《土狗黑子》,咱們還是好同事啊!
方薇還以爲譚豐振不同意,繼續遊說:“主編,我有種預感,這一篇肯定會很受歡迎的,甚至,我們應該立刻聯系這篇文章的作者,開個專欄都不過分。”
“那就……我親自推一下,”譚豐振再次斟酌片刻,終于點頭,轉而道:“專欄就算了,還不清楚具體情況。”
方薇不解:“怎麽了?”
“這麽好一篇文章……”譚豐振想了下,猜測會不會是什麽大咖匿名随便玩一下,但沒有根據,也不便多說,倒是想起來,問道:“對了,你仔細看過作者附帶信息沒,是不是一稿多投?”
爲了盡可能招攬投稿,《青旭》的征稿要求裏沒有限制必須是獨家稿件,隻是提醒一稿多投需要标注。
如果這篇文章是一稿多投,同時被幾家雜志看中,人家還願不願意在《青旭》上發表,就又是問題了。
方薇想了下,搖頭:“我沒注意這個。”
說着還補充:“投稿人是河元的,您要過了,不管是不是一稿多投,咱們立刻回一封‘用稿通知’,兩天就能到,說不定就搶先了呢?”
譚豐振想了想,又道:“其實,關鍵……還是這個人。”
“就算不開專欄,咱們也可以繼續約稿啊,”方薇想起來,建議道:“用稿通知裏,我再附帶一封約稿信,怎麽樣?”
譚豐振又猶豫起來。
再次瞄了眼面前的小說,這次想到的是,這麽好的一位作者,不管背後有什麽貓膩,一旦被其他報刊雜志發掘,《青旭》這邊,肯定是搶不過啊!
而且……
方薇打量着自家主編的表情,也意識到了某些問題,試探道:“主編,這篇,給多少稿費啊?”
這幾年習慣了勤儉持家的譚豐振下意識道:“你知道的,普通作者,都是千字十塊。”
方薇:“……”
方薇也知道,現階段大部分報刊雜志執行的都是國家1990年頒發的《書籍稿酬暫行規定》,标準就是千字10元到30元。當然,這隻是基礎。效益很好的報刊雜志,或者對名家的特别約稿,往往會高出很多。
可這樣的話,想想這篇文章的質量,想想對方肯定不會挂《青旭》這一棵樹上,隻給一個最低的千字十塊,以後還約個什麽稿?
别人再有了好文章,投給能開二三十甚至更多稿費的一線雜志,不香麽?
譚豐振又一陣權衡過後,終于還是開口:“這樣,這篇就給千字三十吧,也不能再多了,小方,别嫌我摳,咱們真不寬裕。另外,約稿的事情,也先放放,看看這篇文章的反響再說。”
問題在于……
約了稿,萬一再約出一篇《土狗黑子》,譚豐振覺得自己承受不了。
方薇也想到了《土狗黑子》,那可相當于給了千字160元啊。
而且,總計800塊,買了那麽一篇膈應東西,不僅沒有帶來任何助益,還讓雜志社淪爲笑柄。
再說眼前,對于《林清和許白》,譚豐振能給千字三十,方薇明白,這已經很不錯,現階段很多雜志都不一定按照國家規定的頂格标準給予。因此,這份稿酬應該能給那位作者一個很不錯的印象,而不是《青旭》實際上的偏低狀态。
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這麽又讨論幾句,時間已經過了正午十二點,兩人興緻很高,都沒有去吃飯的意思。
來到外間,仔細确認了作者附帶資料中沒有‘一稿多投’的标注,兩人才放下心來,當場填好一封‘用稿通知’,譚豐振蓋了章,方薇親自把信件送去傳達室,交代盡快發出,這才趕去食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