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王同學辦公室往外走的時候會路過洗手間。
唐植桐讓小王同學等了自己一會,出來的時候,先洗手,然後猶如變魔術般從挎包裏掏出來一個蘋果,在水龍頭底下洗幹淨。
“來,嘗嘗,新鮮蘋果。”唐植桐将蘋果在小王同學臉前晃晃,才将蘋果遞過去。
蘋果是去年在工地上囤的,但一直放在空間裏,說新鮮蘋果倒也名副其實。
“買蘋果了呀,今年的水果挺難買的。”盡管這陣子小王同學也零零碎碎買過,但這其中的難度嘛,她從來沒跟家裏人說過。
“想吃啥了給我說,我路子廣,肯定能給你尋摸到。”經過大半年的相處、鋪墊,循序漸進的讓小王同學接受後,唐植桐這才給小王同學保證道。
“能耐的你。”小王同學沒有拒絕,接過蘋果“咵嗤咵嗤”的啃了起來。
酸甜的蘋果汁液沖刷着味蕾,幸福感在口腔中流淌開來,小王同學眯起了眼睛,把蘋果往唐植桐嘴邊一遞:“你也嘗嘗。”
“你吃吧,包裏還有呢。”唐植桐搖搖頭,拍拍挎包。
“吃一口,還等着我喂你啊。”小王同學胳膊又往前伸了一下。
聽着張桂芳的期盼,唐植桐暗自搖頭,往年的九月底、十月、十一月初就是蔬菜供應的淡季,副食品店會投放豆腐、豆芽、豆幹等豆制品,但今年夠嗆了,連醬油都開始偷工減料了,哪還有豆子做這些?
說實在的,唐植桐挺同情現在的街道辦,作爲四九城最基層一個單位,承擔的責任一點都不輕。
“聽說是老劉媳婦買到點黃瓜,他家那小子沒洗就給吃了。”張桂芳說完還不忘教育兩個閨女:“以後無論吃啥,都要注意幹淨,像你嫂子似的,水果要洗幹淨,吃飯前也要洗手。”
“媽,這幾天先這樣吧,街道不會看着不管的。”唐植桐并不清楚街道會不會管,但不妨礙唐植桐用這個理由去阻止張桂芳。
唐植桐倒不擔心自家,目前家裏還有點南瓜、冬瓜,節約着吃,還能撐一陣子,等院子裏的白菜長起來就好過了。
“媽,買不到咱就不吃,不用特意起大早,吃南瓜、鹹菜就已經不錯了。”小王同學開口阻攔道。
“好,好,吃完飯就洗。”張桂芳樂呵呵的接受了兒媳的建議。
不光要負責婚喪嫁娶、登記人口、定量落實、票據發放,也要組織生産、促進就業,還要調節張家李短的矛盾,更要聽上面的話,組織群衆進行各種學習。
過了這個把月,估計副食品店就隻有白菜、土豆、圓蔥及各種蘿蔔了。
慶典在即,外來觀禮的賓客不少,唐植桐猜測可能還會有一波照顧,至少面子上得過得去,就是不知道花市在不在照顧的範圍内。
“痢疾?吃啥不幹淨的東西了?”唐植桐略有些意外,這兩年四九城搞了好幾輪的衛生運動,包括但不限于滅四害大會戰,衛生條件已經明顯好轉。
“嗯,繼續保持。”張桂芳敷衍了閨女一句,回頭帶着歉意的跟兒子兒媳說道:“今天沒搶到菜,買了兩塊腐乳,炖了塊南瓜,湊合一頓吧,我明天早起去排隊。”
“喂我也行啊,哈哈哈。”唐植桐咬了一口,油嘴滑舌道。
一大早去排隊,排半天隊才能買上買斤把菜,一頓就沒了,天天起大早,身體也遭不住。
“那您可夠累的,一會泡個澡,早些休息。”小王同學将唐植桐帶回來的蘋果掏出來,先洗了幾個,擺在盤子裏。
“沒點綠葉菜總感覺不是這麽回事。今天街道過來的時候,不少街坊都跟他們反映了這個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解決。”張桂芳也很無奈,副食品店來的菜就那麽點,去的晚了就沒了。
唐植桐走在小王同學身後,看着眼前快蹦起來的身影,心中充滿愛意,這就是自己要守護一輩子的女人。
“知道了媽,哥哥嫂子說過好幾次,我都養成習慣了。”鳳芝朝張桂芳亮亮自己已經洗幹淨的小手,一臉求誇獎的期待,眼神卻不住地往洗好的蘋果上飄。
小兩口回到家後,張桂芳催促着兩人洗手:“街口老劉家的小兒子拉肚子,送到醫院說是得了痢疾,街道上今天又是宣傳衛生,又是拉着大家石灰水給廁所消毒,忙活了一天。”
“唉,盼着街道給解決呢。快吃飯吧。”張桂芳擺上碗筷,又給幾個孩子分别盛上一碗稀飯。
“德性!”小王同學賞了自己男人一個白眼球,迎着夕陽的餘晖,邁着輕快的步伐,快樂的吃起蘋果。
由于制度的原因,很多單位雖然沒有直接管轄關系,但在同類性質的學習上,一點都不放松。
就拿電影院來說吧,每部電影正片前都有宣傳片,類似于幾十年後的廣告,屬于必看内容,會員也無法跳過的那種。
宣傳片的内容有很多種,唐植桐也不知道具體的播放規則,可能跟放映員心情有關?
反正唐植桐在跟小王同學鑽電影院的時候,看到過衛生科普的小短片,放完小短片才會播放正片。
吃完飯,唐植桐沒有忙着回廂房,而是拿了兩個馬紮,和鳳珍聊天。
“鳳珍,在學校還習慣嗎?”妹妹開學也好幾天了,唐植桐一直沒顧上問。
“挺好的。”鳳珍言簡意赅道。
“有沒有人欺負你?”校園霸淩,什麽年代都有,有些孩子天生壞坯,改造就是浪費糧食。
“沒有。”鳳珍搖頭道。
“有人欺負你的話,當時服個軟,給錢給物都行,哪怕把自行車給他們都行,伱的安全第一。回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去收拾他們。”唐植桐猶自不放心,王敬民那麽調皮跳脫,碰到霸淩都不敢跟家裏說,何況是沉默寡言的鳳珍?
“嗯。”鳳珍鄭重點頭答應下來。
“無論任何事,哥都站在你的後面保駕護航。行了,去寫作業吧。”唐植桐揉揉鳳珍的腦瓜,放行。
鳳珍聽後沒說話,隻給唐植桐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唐植桐同樣回應以微笑,自己來這邊已經一年多,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脾氣,那是沒有碰到自己的逆鱗。
真被碰觸到逆鱗,那沒二話,就一個字:幹就完了!
沒空間的話,很多事需要顧忌東、顧忌西,有這麽一個空間,怕個屁!
和平從來不是靠談出來的,而是靠打出來的!
唐植桐看到過一句話,“一個人不婚,無房、無車、無後代,待父母殡天後,就沒了軟肋,沒有人能拿捏,連那些高高在上的路燈挂件都不敢拿捏。”
話糙理不糙,但唐植桐有軟肋,還要照顧一家老小吃喝呢,“哎,鳳珍,明天午飯的時候問問靜瑩,想吃什麽口味的鹹菜,我給她做。”
“她說了,有啥吃啥,不挑剔。”剛打算寫作業的鳳珍擡起頭,朝哥哥笑了一下。
“行,那就先這樣吧。”都是懂事的孩子,唐植桐樂得清閑。
“鳳珍啊,明天拿兩個你哥帶回來的蘋果,你和靜瑩一人一個,菜上就有啥吃啥吧。往年這個時候街頭就有賣月餅的了,今年,唉!”張桂芳話說了半截,搖頭歎息。
月餅啊,聽母親這麽說,唐植桐才意識到今天已經是八月初二,快中秋節了。
端午的時候,老馬沒買到雞,中秋就更難買了。
家裏還有豬大油,唐植桐打算周末再搞點黃豆,在家裏自己發點豆芽,省的張桂芳一大早去排隊。
他空間裏沒有月餅,但不妨礙他想試試,花好月圓夜,沒點月餅總感覺少了點東西。
盡管副食上面不大如意,但依照唐植桐的定量,以及家裏的雞蛋、唐植桐前陣子對家裏的補貼,吃飽還是沒問題的。
老話說,飽暖……錯了,重來,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月黑風高夜,爲長久計,唐植桐教了小王同學一首兒歌。
大白兔,白又白,兩顆眼睛瞪起來,愛吃蘿蔔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愛,真可愛!
1959年9月5日,農曆八月初三,星期六,依舊是晴天。
順路送下小王同學,唐植桐照例去郵電學院上課。
今天一大早是體育課。
體育課其實一開始并不受重視,但自從題字“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後,重視程度就上了一個台階。
然後容國團拿了冠軍,掀起了一股運動熱,部分院校喊出了“健康的爲祖國工作五十年”的口号,将體育運動推向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八大院校,體育個個強,就是這幾年的事情。
大一的體育課挺簡單,主要是教學生一些基本的熱身運動,課程以短跑爲主。
體育老師撂下幾句後,讓體育委員帶着大家活動就跑了。
第一屆全運會馬上就要召開,參會的運動員除了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的代表外,還有在京的大學生代表隊,郵電學院也有同學參加,體育老師忙着給他們加練、沖刺呢。
在體育老師離開操場後,六名委培學員不約而同的往後退,站在操場邊緣,抽着煙,看着自己的同學活動。
體育委員象征性的過來說了兩句,讓六名同學參加運動,在被告知身體不适後,隻能無奈的帶着其他同學活動。
體育課跟其他課程不同,隻有一節,第二節沒有課程,大家自覺地回到教室上自習。
唐植桐再次走向講台,敲敲講桌,開口道:“耽誤大家一分鍾,說個事。”
待同學們都擡起頭來後,唐植桐提醒道:“我昨天聽醫院的朋友說,近來痢疾患者增多。爲了大家的身體健康,請大家切記飯前便後洗手,不要喝生水、吃生菜。好了,繼續自習吧。”
郵電學院是有校醫院的,但技術水平嘛,即便沒人告訴唐植桐,他也能猜得出來。
出于生活委員的職責,唐植桐是有義務發出提醒的,但聽不聽就是個人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唐植桐是非常注意個人衛生的。
不注意不行啊,哪怕身居四九城,有着全國最好的醫療條件,一旦被傳染上某些疾病,也是一件很難辦的事。
去年的滅四害、衛生運動,說白了都是爲了居民的身體健康着想,從源頭上掐滅、或斬斷傳染途徑。
經過多輪次的滅四害、衛生運動,四九城今年出血熱、瘧疾等疾病的發病人數明顯下降,然而誰也沒曾料到今年痢疾擡頭了。
痢疾的傳播是跟糞口有關的,說白了,就是由不潔飲食造成的,追根究底還是餓給鬧的。
城市居民定量減少、副食不足,肚子裏的空出來的那點餘量就得想其他辦法填起來,然而自己沒有地,就隻能靠買來實現。
餐館不要票的時候,還能從餐館買,餐館開始逐漸收票,那就隻能從小商販那邊買點副食。
農村的情況比城市居民還要差一些,肚子裏空的厲害,沒錢買,就隻能偷。
人在餓極的時候是管不了太多的,填飽肚子就是天大的事,民以食爲天嘛。
在集體勞動的時候,隻要隊長看不見,不少社員就會偷吃,甭管有沒有成熟,甭管有沒有長成,連洗都顧不上,直接往嘴裏塞,此時此刻他們隻想填飽肚子……
由于沒長熟,又是生吃,難免肚子會不舒服,絕大多數都是找個犄角旮旯,撿塊土坷垃就地解決。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跟衛生運動有關。
衛生運動,也叫“愛國衛生運動”,都跟愛國搭上線了,可見力度之大。
愛國衛生運動是全方位改善衛生的行動,其中就包括喝開水!
城裏執行的好一些,畢竟有煤炭供應,但絕大部分農民隻能靠多撿柴來實現。
由于衆所周知的原因,今年農村可用來燃燒的木柴減少,再加上饑餓,沒有力氣跑更遠的路去撿柴,有些人就顧不上把水燒開,直接喝了生水。
鑒于以上種種情況,隻要有一個痢疾,慢慢也就傳開了。
而小商販的副食又是從農村地裏刨出來的。
小商販手裏的副食肯定要比副食品店的貴,但依舊不愁賣,這也是爲什麽很多家庭明明收入沒變,定量減了,看上去花錢的地方也少了,錢卻不夠花的原因。
時下禁止自由市場,買的和賣的都得在私底下偷偷進行,猶如地溝裏的老鼠,不敢高聲語。
昨晚張桂芳說老劉家的事時,說的是老劉家“買到”,說自己去副食品店沒“搶到”,唐植桐猜測街口老劉家大概率就是從這種渠道買的黃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