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背靠大樹坐着,目光從工地的橫幅、旗幟上掃過,擡頭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萬裏無雲的天空上,大寫的“落寞”挂在臉上。
唐植桐重生了,踩在了第一個黃金十年的尾巴上,是某工地上的一名臨時工。
因爲是重點工程,臨時工上一天工能拿六毛工錢,一天管三頓飽飯,普通民工則隻管三頓飽飯,沒工錢拿。這份臨時工也是托了發小的福,否則輪不到唐植桐。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但對于一個21世紀青年來講,生活、工作艱苦了太多太多。
好在唐植桐有個穿越福利——随身倉庫,倉庫自帶時空停滞屬性(由于認主的原因,除唐植桐外,其他人都無法進入,但能收容除活人以外的任何東西)。
唐植桐的工作是收拾工地上刨斷根的雜草和灌木,一般來說都是翻上幾遍暴曬幾天,雜草直接燒了,灌木拉到夥房當柴火使。
有了随身倉庫後,唐植桐都是晚上悄悄把草木裝進倉庫,大點的樹枝拉到夥房。
幾天下來,唐植桐的倉庫裏已經囤了不少雜草灌木。
“又發呆呢?”麻三走過來,在唐植桐旁邊坐下,掏出煙叼嘴上,劃根火柴點上,甩滅扔掉,然後把胳膊往上一伸,收回後食指中指夾住煙深吸一口,将煙夾離嘴唇,袅袅煙氣才從鼻孔裏飄出,“怎麽感覺你像變了個人呢?”
麻三姓馬,名克儉,漢人,在家排行老三,是唐植桐發小。由于他小時候出痘,臉上留有痘印,所以街坊都喊他麻三兒。
“可能因爲中暑死過一次,受刺激了吧。”唐植桐不再看天,真誠的看着麻三,道:“謝謝三哥,要不是你,我這小命可就沒了。”
“你說這話可就打我臉了。我隻求你以後幹活悠着點,你是我帶來幹零工的,不是來玩命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跟家裏交代?”麻三一身黃綠色制服,左手夾煙,右手拿着船帽扇風,沒錯,就是那個在曆史中短暫存在過的船帽,“我聽說你改幹晚班了,收拾的也很利索,一定量力而行,照顧好自己。”
“三哥放心,經過這一遭,我也想明白了。身體是自己的,先得把自己照顧好,才有機會做貢獻嘛。”唐植桐朝麻三笑笑,“要是再來這麽一遭,全家還不得哭死。”
“你這麽想我就放心了。”麻三欣慰的笑了,再深吸一口煙,戀戀不舍将短小的煙屁股怼進泥土裏撚滅,“再有幾天,這荒草野樹就都收拾幹淨了,接下來挖湖、修橋鋪路啥的估計還得幹四個多月,幹完這邊讓你去夥房幹零活吧。”
“這合适嗎?”唐植桐有些猶豫,麻三管着這邊的夥房,但這年頭舉賢避親,這麽玩容易給發小造成負面影響。
“沒事,你中暑的事吳組長知道。我前兩天找他說了你家的情況,他同意你去夥房。倒是顧投遞,你得好好謝謝人家,要不是他發現你中暑,你後面什麽情況還真不好說。”唐植桐見過麻三口中的吳組長,他是這片工地這期工程的總負責人。
麻三說完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戴上帽子,說了聲夥房還有事,揮揮手轉頭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麻三兒灑脫,一部分是性格使然,一部分是家庭條件好,有底氣。
麻三祖上是幹勤行的,後來某代祖宗抽福壽膏敗了家,子孫後輩隻能抄起吃飯家夥跑起了大棚。所謂跑大棚,就是入戶廚師。
敗家容易起家難,之後的馬家好幾代人都曾試圖重振祖業,都以失敗告終,但混個溫飽卻不成問題。
就算這樣,馬家的家庭條件在街坊裏依舊是挑尖的存在。
後來馬老爺子爲了孩子前程,幹脆送兒子參了軍。
麻三兒的颠勺、切墩是從小就練,技術娴熟。雖說入伍不到一年,但憑借優異的個人表現很快就成了炊事班班長。
麻三兒入伍時正趕上兵役制轉變,服役又趕上半島凱旋、王師回庭,人員裁減,事情趕巧在一塊,再進一步的難度非常大。
對于發小的幫助,該如何感謝呢?
想半天也沒個頭緒,唐植桐瞅瞅自己這身短打裝扮,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太陽照顧的黢黑,自嘲的笑笑,還是先保住自身,再想感謝的事吧。
自己上班猝死,上一個時空的父母應該得到補償了吧?
前兩天也曾在心裏罵天罵地,試圖能回到盛世。有次晚上甚至試着溺水,看是否能回去,怎奈這個時空的唐植桐會遊泳。
人沒死成,倒是喝了幾口水,還别說,愛新覺羅牛皮癬誇過的山泉水真挺好喝。
人生除死無大事,唐植桐琢磨着既然回不去,就得利用現有條件做些準備,讓自己接下來活得輕松自在些。
從工友口中得知,畝産衛星接二連三的上天,水利工程也熱火朝天,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修建小高爐……
時間很緊,把那沒用的落差感抛掉!抓緊時機囤物資,否則以後有的是喝西北風的機會!
唐植桐盤算着先從免費的開始囤,比如收起來的雜草,以後可以養些兔子;泉水口感不錯,也可以收些進倉庫;燒過的草木灰,可以當肥料在院子裏種菜用。
至于其他物資就難了,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有渠道。
就拿糧食來說吧,現下已經做到了兩統,吃商品糧的個人憑本定點購糧,現下每個月多買個三五十斤還有可能,再多的話,就有難度了。
至于從農村、集市買,可操作性也不強,因爲那賣的是毛糧,即便能買到,怎麽加工都是個問題。
若再拖兩三個月,集市基本消失,毛糧也将沒處買。
自己現在手裏既沒錢也沒渠道,唐植桐自知自己是不可能去偷錢的,他有自己的底線,否則跟畜生有什麽區别?
聽說文人挺吃香,待遇也高。隻是文人大多有風骨,但自己骨頭太軟,端不起鐵骨铮铮的飯碗。
唐植桐兩眼望天,真沒什麽好辦法,誰讓自己家庭普通呢,隻能見機行事,盡量去創造機會!
唐植桐之前也看過有些主角,BUFF打滿:穿越後高幹父母因公雙亡、留下現金空房、主角立功退伍受獎、簽到有肉有蛋有糖、空間養殖種藥産糧、街道立馬安排進廠、抓迪特揚名輝煌。
最後大大咧咧的過上了傷風敗俗、三妻四妾、偷人老婆、上寡婦床、颠鸾倒鳳、投機倒把、辛苦賣肉賣糧換錢買古董的生活。
身爲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的靈活就業人員,來到這個年代,卻一個個的在故宮門前明目張膽的當起了舊社會的老爺。
啧啧啧,曹賊們真敢想啊!
這讓唐植桐想起了一個書評:以前有兩個人形影不離,一個姓甄,名夏嵇,另一個姓巴,叫栾協,路人都這麽喊:甄夏嵇巴栾協!
人這一生最不願承認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普通。
唐植桐曆經社會毒打,兩世爲人,很清晰的認識到自己不僅家庭普通,人也普通。
就現下來說,家庭收入人均不足八元的爲貧困家庭。[《中國現當代社會文化訪談錄》,2016版,313頁]雖說有文件要求爲貧困家庭把收入補齊至人均八元,但在落實上,困難重重,執行上富有彈性。
唐父卧病在床時過半年,每個月隻能領到60%的工資,二十五塊錢的樣子,加上唐母閑暇時糊個火柴盒,全家每個月收入也就三十塊。
三十塊錢養活全家五口人,即便唐父的藥費由單位全額報銷,日子過得也緊巴,更何況家裏還有三個學生,學費、筆紙本子啥的都是支出。
對此,唐母着急,卻又沒有任何辦法。甚至和唐父商量讓閨女退學,打零工供唐植桐讀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