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松林迤俪數裏，雜以桧柏，濃蔭匝地。
峰南是千丈絕壁，直立如削，下臨一斷層深壑，同三公山、三鳳山隔絕。
南峰由一峰二頂組成，東側一頂叫松桧峰，西側一頂叫落雁峰。
也有說南峰由三頂組成，把落雁峰之西的孝子峰也算在其内。
但無論怎麽算，落雁峰都是整個華山最高之處，即所謂的華山之巅。
烈日高懸，華山之巅的一塊石坪上，正聚着僧俗男女三四十人。
其中最爲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幾名站在一起，湊成一個小圈子的少女。
這個小圈子共有五人，個個身姿玲珑曼妙，娉婷婀娜，體态若仙，說不出的豔麗動人。
其中爲首的少女，一身翠綠長裙，眼波潋滟，膚如凝脂，氣質宛若空谷幽蘭，純澈而素雅。
她叫方玉竹，乃飛仙門二代弟子中的二師姐，隻比大師姐蘇合香晚入門三個月，武功并不在蘇合香之下，邀月憐星就是她座下弟子。
站在她旁邊的少女，容顔秀麗，頗具英氣，長發在頭頂束一個高馬尾，額前留着斜劉海，穿一件收腰設計，側面高開叉，斜切裙擺的白色絲質長裙。
隻是她下半身還穿着一條配套的長褲，沒有像後世同款裙裝那樣，露出一雙白嫩的大長腿。
似這樣的妝束，在當前的大明，便算得上是勁裝的一種。
所謂勁裝，泛指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适合動手的服裝。
以前的勁裝多爲緊身短打，如今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款式新穎。
勁裝少女正是華山派掌門，芙蓉仙子徐淑真的親侄女，飛仙門二代弟子徐木香。
另外三名少女，分别名爲甘露、曲蓮、陸澤蘭，皆是飛仙門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個個粉面桃腮，容貌美麗。
五女各有各的美好，各有各的特色，站在一起當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其他東一簇西一群的僧俗男女，正是八大門派派來觀戰的門中精銳。
他們今日齊聚華山之巅，便是爲觀摩徐木香與古三通的決鬥而來。
午時将至，華山南峰那陡峭的山路上，一道手提長劍的白色身影，腳步輕盈的飛掠而上，很快就來到落雁峰的石坪上。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古三通臉上帶着吊兒郎當的笑容，一副熟稔的模樣跟在場衆人打着招呼。
大部分人見到他都沒什麽好臉色，唯獨少林寺的幾位僧人，神情還算平和，沒有如其他人那樣斜睨冷視，或面帶冷笑。
少林前來觀戰的，是少林方丈心湖大師的親傳弟子，了空、了結、了凡三位了字輩高僧。
心湖大師年過七十，三了也都年近不惑，養氣功夫相對比較紮實。
人群中有人冷聲道：“古三通，你還真敢來。”
古三通哈哈一笑，道：“卓兄此言差矣，不是敢來，而是不敢不來，飛仙門仙子約戰，若不來的話，豈不是不給仙子面子？”
說話的是昆侖派掌門如淵道人座下大弟子，“摩雲手”公孫摩雲的師兄，“破雲手”卓不凡。
聽古三通這麽說，卓不凡呼吸一滞，沒好氣的道：“原來這世上，也還有你古三通不敢幹的事嗎？”
古三通理所當然的道：“當然有，古三通不敢幹的事多了，但其中不包括挑戰八大派。”
“你……”
八大派中大部分人臉色都難看無比，面對飛仙門你倒是滴水不漏，面對我們時卻肆無忌憚，這是真把我們當軟柿子了啊。
古三通隻是心性跳脫，卻不是什麽蠢人，哪怕他對自己再有信心，也很清楚飛仙門跟其他門派不一樣。
所以面對八大派時，他可以肆意妄爲，跟他們嬉鬧戲耍，搞得他們灰頭土臉，大失顔面。
可面對飛仙門弟子，他雖不怯戰，卻也不會胡亂戲耍調笑，将她們得罪死。
他沒有聽從朱無視的建議，對飛仙門避而不戰，直接認慫，但朱無視所說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的。
果不其然，聽了古三通的話，方玉竹幾女臉上，都浮現出幾許淡淡的笑意。
徐木香輕啓櫻唇，緩聲道：“如果你面對其他門派的時候，也能謙遜有禮，相信就算你敗盡天下英雄，也隻會得到他人敬佩，而不會被人敵視，更不會有今日這場約戰。”
古三通笑嘻嘻的道：“仙子此言差矣，古三通愛玩愛鬧，不需要他人的敬佩，對脾氣的便交個朋友，合不來的又何須理會？”
“更何況若無這場約戰，古三通又怎能有機會見到飛仙門的仙子？更别提跟仙子切磋武藝了。”
他這番話一出，五女對他的印象倒是大爲改觀，因爲似古三通這樣的人，她們并非沒有見過。
熊阿寶、馬小玉、李春來、李夏至、朱重陽那幫人，都是些愛玩愛鬧的性子，隻是沒有古三通這麽極端。
那些家夥雖然一直以來也是調皮搗蛋，但随着年齡增長，多少有所改變，古三通卻是始終童心未泯，頑劣幼稚。
可在八大派中人眼中，他卻是無禮無德，缺乏教養。
總的來說，方玉竹幾女對古三通并無多少惡感。
本來似他這種性格，不喜歡的怎麽都看不順眼，不讨厭的則并不會反感。
就像周伯通，喜歡他的人不少，讨厭他的人卻更多。
徐木香提劍上前，微笑道：“既然你這麽期待與我一戰，那就不要再浪費時間，動手吧。”
古三通神色一整，抱拳道：“還請仙子手下留情。”
說完右手握上劍柄，左手在劍鞘上輕輕一拂。
劍鞘立時化作一道離弦之箭，往旁邊飛射而去，“笃”的一聲紮進一顆大松樹的樹幹上，竟将樹幹紮穿。
“好深厚的内力。”
徐木香贊了一句，提劍的左手一抛，右手立刻握住劍柄，一股真氣自掌心順着劍柄直沖劍身。
“锵”
劍鞘被這股真氣激出，同樣朝着那棵松樹飛射而去，“咔”的一聲紮進樹幹，就在古三通的劍鞘上方。
“好。”
這一手顯然比古三通的手段更加漂亮，八大派中人齊齊發出一聲喝彩，芙蓉仙子徐淑真面上有光，微笑颔首。
不得不說，飛仙門無愧武林第一大派之名，徐木香不過雙十年華，武功卻已遠超她這個作爲華山掌門的姑姑。
古三通咧嘴笑道：“仙子請。”
徐木香也不客氣，長劍一擺，展開魅影身法，身形如浮光魅影般朝着古三通掠去。
魅影劍法從不走直線，更不會與人正面硬剛，無論出劍角度還是劍招動作，皆是奇詭萬分。
此時徐木香看似自古三通正面而來，但欺近古三通時，身形卻已處于古三通側前方，長劍更是對着他腋下數寸而去。
從此處出劍若是命中，便能自側方刺穿心髒。
古三通腳下步法變幻，手腕一震，長劍立時幻出六道劍光，不僅封擋住徐木香的來勢，還守中帶攻，反擊之勢極爲淩厲。
古三通此時施展的劍法，是從朱無視那學來的“落雁劍法”。
朱無視則是學自師娘“落雁劍”淩雁秋。
這門劍法與魅影劍法同樣講究一個“快”字，但其中的内核卻截然不同。
魅影劍法的快，體現在身法上，講究進退趨避快，招式轉圜快。
同時在快中追求劍走偏鋒，奇詭莫測，其路數跟“葵花劍法”和“辟邪劍法”如出一轍。
落雁劍法的快，則是體現在出劍上，講究出手的瞬間快到極緻。
那六道劍光并無虛實之分，每一劍都是實，古三通是在一刹那間，以極快的速度刺出六劍。
由于出劍速度太快，劍光形成殘影，看上去才會出現一劍刺出，有六道劍光的結果。
這跟那種以真氣凝聚出虛幻的劍光，惑人眼力心神的劍法截然不同。
倒是與先天高手才能做到的，以真氣凝聚大片實體劍光，進行大範圍攻擊的劍法比較接近，當然威力是沒法比的。
落雁劍法是淩雁秋自己悟出來的江湖頂級劍法。
大雁南飛時，一組大雁通常有九隻以上，最多可以達到十二隻，再多就會影響飛行時的氣流變化，不利于長途飛行。
故此落雁劍法要達到一劍刺出，可瞬間刺落九隻才算大成。
若能一劍刺落一組十二隻大雁，這門劍法也就練到了化境。
目前來說，天下隻有淩雁秋自己，能做到一劍落十二雁。
朱無視可以做到一劍落九雁，古三通卻隻能一劍落六雁。
畢竟他修煉這門劍法的時間還不長，一劍落六雁，已算是登堂入室。
至少徐木香面對他這一手時，不敢選擇正面硬剛，兩劍尚未相交，她便果斷閃身避開，變招再攻。
古三通知道，自己身法跟徐木香沒得比，主動進攻怕是連對方衣角都碰不到一片。
是以他隻是穩紮穩打，以靜制動，以守爲攻，長劍在他手中閃爍不休，密集的劍光籠罩周身，守得滴水不漏。
但正所謂久守必失，若隻是單純的防守，便會過于被動，早晚會有失守的時候。
畢竟主動權在對方手中，别人想攻就攻，想退便退，一味的防守，等于先立于不勝之地。
可落雁劍法的特性是守中帶攻，那情況就大不相同。
主動權雖然同樣在對方手中，但對方每一次進擊，自身也同樣要冒着一定風險，一個不慎同樣會傷在他劍下。
“方師姐，這家夥的劍法就跟個刺猬豪豬似的，不僅無從下手，還得小心被他渾身的尖刺所傷，有些棘手诶。”
旁觀的陸澤蘭湊到方玉竹耳邊，秀眉微蹙着小聲道。
方玉竹輕輕颔首道：“的确棘手，不過他的劍法并非沒有漏洞，隻要徐師妹能抓住他的漏洞，必能一擊建功。”
甘露附和道：“不錯，他出劍速度雖快，但他步法變換不夠靈敏，身法更是完全跟不上徐師姐。”
“若徐師姐使出‘花魂弄影’或‘魅影幢幢’這兩招，他必然無所适從，擋無可擋。”
陸澤蘭跟曲蓮恍然大悟，雖說她們功力跟其他師姐妹差距并不大，但在實戰經驗和眼光上，卻終究有所欠缺。
方玉竹、徐木香、甘露三人，都是經曆過舊武林曆練，通過宗門考驗，有資格帶徒弟的一流高手。
陸澤蘭和曲蓮卻尚未經過曆練，一直隻是閉門苦修，這次也是跟着師姐們出來長長見識。
交手片刻後，徐木香顯然也看出了問題所在，櫻唇彎起一道動人的弧線，閃身間趨至古三通正面。
長劍斬出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猶如沖破烏雲的月光一般，自上而下斜斜斬向古三通左肩。
古三通見狀不慌不忙，抖腕間又是六道劍光閃現，一道擋向徐木香斬下的一劍，其餘五道分别攻向徐木香周身上下。
按照之前的經驗，徐木香定會再度閃開，從另一個方向進攻。
然而讓他大吃一驚的，這次徐木香不閃不避，竟堅定不移的向他斬來。
而在旁觀衆人眼中，在徐木香這一劍斬出時，隻見得白影一閃，瞬間繞過一道弧度，到達古三通背後，化作另一個徐木香，一劍刺向古三通右肩胛。
正所謂“雲破月來花弄影”。
月光沖破雲層的阻隔灑下人間，花枝的影子在月光映照下婆娑搖曳。
徐木香施展的，正是魅影劍法中的“雲破月來”和“花魂弄影”兩招。
古三通面前的徐木香，不過是一道幻影，其背後的才是真身。
由于徐木香并不想傷他性命，故而選擇刺他肩胛，而非刺背心。
且這一劍她已經收了力，最多隻會刺破古三通一點皮，不會真個傷到他。
按照點到爲止的比武規則，隻要這一劍刺實，古三通便算敗了。
雲破月來接花魂弄影，本就是魅影劍法中的一記殺招組合，尋常武者很難破解。
因爲面前的身影雖是幻影，但那道匹練般的劍光卻是真實不虛。
若選擇應對面前那一劍，就會被背後的真身擊殺。
若選擇回身抵擋背後真身，那道劍光又會将你劈成兩半。
除非你的身法和應變速度，能夠遠超對手，才有可能以閃避的方式躲過這一記殺招，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然而古三通卻以實際行動，證明了這記殺招還有第二種破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