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中棠的那顆武道之心,以及他對待武道的态度,便注定他能在武道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李慕白從兜裏掏出瓷瓶,倒出一粒殷紅如血的藥丸,遞給鐵中棠道:“這是我家傳的療傷聖藥,你先服下療傷。”
“我知道你領悟的是什麽,不如就由我來爲你演示如何?你既然已經悟到,那麽旁觀與自己動手,便沒有區别。”
的确如此,沒有領悟的人,光看是或聽别人說,是看不懂也聽不懂的。
但已經有所領悟,隻是差那麽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時,若有人點撥或演示一二,便能豁然開朗,因爲此時他已能聽懂看懂。
李慕白的話卻是讓鐵中棠心下大震,他既能明白自己悟到了什麽,還能給他演示,那豈不是說,對方早已達到那等境界?
“多謝。”鐵中棠沒有多作客氣,接過丹藥便立刻服下,随即走到一旁,将場地讓給了李慕白。
他也是真的很想看看,這個比他還年輕的劍客,究竟有着怎樣的武道修爲。
李慕白拔出純陽無極劍,緩緩走向幻姬,淡然道:“現在,你可以做出選擇了,生還是死?”
幻姬明白李慕白的意思,若她選擇生,對方便隻是跟自己比試一場,若選擇死,對方自是痛下殺手。
幻姬苦笑道:“能活着誰想去死?玉女心經就放在我房間衣櫃的最下層,不過我隻有半部。”
“至于鏟除魔教,那要看你們對于‘鏟除’如何定義,若隻是殺死教主和所有高層,那很容易。”
李慕白滿意的道:“明智的選擇,關于鏟除魔教的定義,可以事後再談,現在你也可以試試打敗我。”
“鑒于你方才消耗頗大,我隻用三成功力,若你能勝我一招半式,我可以做主放你一次,給你一日時間逃走,一日之後我們才會繼續追捕。”
幻姬滿臉委屈的撇嘴道:“你不過是想拿我做陪練,要我全力出手,好給鐵中棠演示劍道而已,何必拿這種騙小孩子的話來騙我,我保證全力配合便是。”
她又不是小孩子,鐵中棠能想到的事,她當然也能想到。
不出意外,這小子的武功境界,本就比她和鐵中棠高出一個層次。
莫說勝過一招半式,對方要是全力出手,她能不能接下一招都是未知之數。
李慕白好笑的道:“你倒是挺上道,既如此,日後即便你失去一身武功,我也至少保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可以安度餘生,動手吧。”
說完這句話,李慕白手腕一震,使了個劍式,身上的氣勢立刻大變。
鐵中棠屏息凝神的注視着李慕白,凝聚全部精氣神,全力感知着李慕白的一舉一動。
此時在陸英看來,李慕白似乎混身都是破綻。
但在鐵中棠和幻姬的感知中,其周身氣勁流轉,使之立如中流砥柱,穩若泰山磐石,便似鐵桶江山,滴水不漏。
感知着李慕白周身流轉的氣勁,鐵中棠眼中漸漸浮現出明悟之色。
幻姬本就沒對自己能勝過李慕白抱希望,此刻更是徹底死心,也不再找什麽破綻,使開大天魔手,便朝着李慕白沖去。
她運足功力,雙掌手刀之上竟泛起銀白光芒,使得一雙手變得更似金鐵。
李慕白也沒等幻姬攻到身前才動手,劍身一轉,将劍刃朝向幻姬,以身帶劍,朝着幻姬反沖而上,反手一劍超前削出。
這一劍平平實實,毫無花樣,但出劍奇快,劍光如雷霆閃電,劍勢奇猛,尚隔着三十米距離,幻姬已感受到一股令她汗毛炸起的可怕劍氣。
“唰”
兩人錯身而過,一縷發絲自幻姬臉頰旁掉落,幻姬卻連李慕白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
不是她閃過了這一劍,而是李慕白從一開始的目标,就是她腮邊發絲,否則這一劍完全可以抹她頸側。
李慕白的劍法,與她見過的所有劍法都不同。
其他劍道高手的劍法,基本都會追求變化無常,令人難以捉摸,無從防備。
可李慕白的劍法,卻是你明明知道他要如何出招,但就是無法阻擋,這是不講道理的強。
顯然她已在一個照面落敗,但李慕白未叫停,她也不敢停手,隻得反身繼續攻向李慕白。
李慕白則是進一步減少輸出,隻憑他對劍道的領悟與幻姬交手。
他的劍法得李天心盡心教導,早已達到化繁爲簡,返璞歸真的境界。
神劍訣本就是一門奪天地造化的劍法,諸般巧妙變化盡融于一劍之中,遇強則更強,同等修爲中幾乎無可匹敵。
身在場中的幻姬體會更加深刻,李慕白的劍法縱橫開阖,無招勝有招,兼且陰陽并濟,輕重剛柔随心所欲。
陽剛則強勁威猛,熾烈萬分,招式霸道無雙,陰柔則輕靈變化,并寒無比,招式巧妙絕倫。
兩者陰陽轉圜,剛柔變幻,猶如行雲流水,毫無滞澀。
鐵中棠看着李慕白的劍招,感知着他的氣勁變化,雙目神光湛湛的不斷喃喃自語道:“剛不可久,柔不可守……陰而不妖,陽而不悍……知柔知剛,陰陽并濟……原來如此。”
鐵中棠緩緩閉上眼睛,一股氣機波動自他身上彌漫出來,與之前的至陽至剛,熾烈澎湃已是截然不同。
氣勁流轉間,有了幾分與李慕白相同的感覺,雖然隻是初步達到這般境界,跟李慕白還有很大的差距,但與之前相比,已是質的飛躍。
至少如今他的氣勁散發後,已不會再出現積雪融化,水化蒸汽,之物焦枯的現象。
片刻之後,氣勁收斂,鐵中棠重新睜開雙眼,看向李慕白的目光,充滿感激和崇敬。
那邊廂,李慕白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見鐵中棠順利突破,武道境界更上一層樓,嘴角也不禁彎起一道弧度。
“鐵兄,恭喜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下再送你一劍。”
所謂的送他一劍,自然不會是對他出一劍,而是爲他指明前路,讓他看到下一步的境界。
李慕白的話讓鐵中棠心下大驚,難道這依然不是他的最強狀态?
幻姬則幹脆是心肝都在發顫,腦子裏不斷狂冒妖孽,變态,不是人等等詞彙。
李慕白卻沒有管他們怎麽想,而是徑自使出了自己最強的一劍。
他要使出自己的最強一劍,卻反而将長劍插回劍鞘中,甚至将劍連鞘插進身旁地面。
幻姬隻感覺到,李慕白忽然如長鲸吸水一般,将周圍散逸的氣勁盡數吸回體内。
此刻的李慕白,周身再無絲毫氣息洩露,甚至連他整個人都已經從感知中消失。
若閉上眼睛,她根本感知不到面前站着一個人,而且還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
再下一刻,連李慕白的身影都在她眼中消失,陸英一時間也看不到李慕白的身影,隻有他的劍留在原地。
幻姬和陸英發現,他們根本看不明白這一劍,不明白其是如何出手,又是如何發揮威力,更不明白這一劍是怎麽樣一種境界。
隻有一旁的鐵中棠,能隐隐“看”懂這一劍。
因爲這一劍,本就是李慕白送給他的,也隻有達到鐵中棠此刻境界的人,才能看懂這一劍。
這一劍已經超越形式,仿佛根本不存在,又仿佛無處不在,就好像李慕白已與這片天地融爲一體。
“無劍無我,空明清澈,天人合一,這便是凡人劍法的最高境界,也是以武入道的門檻,隻有達到這般境界,才有資格稱其爲‘劍道’。”
李慕白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幻姬和鐵中棠,根本聽不出這聲音從何處傳來,好像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李慕白的聲音。
但在他那莫名帶着回音,顯得空靈浩大的話音落下後,他卻又出現在原地,甚至連姿勢都沒變,就好像從來沒有動過。
鐵中棠滿臉神往的歎息道:“手中無劍,心中無我,無劍無我,天人合一,這是比人劍合一更高的境界。”
“不知我要到何時,才能領悟這般境界,或者……我究竟能不能領悟這般境界?”
所謂知易行難,很多東西不是你知道原理就能做到的。
誰都知道直升機是依靠螺旋翼産生上升浮力,以達到飛行的目的,可誰又能真正造出一架直升機來?頂多做個竹蜻蜓。
一樣的道理,此刻鐵中棠得以見識李慕白的劍道境界,已經明悟前路該如何走,但能否做到,卻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李慕白微笑道:“鐵兄不必妄自菲薄,我相信以你的悟性,定然會有那一天。”
陸英也從屋頂上躍下,他盯着幻姬左看右看,心裏卻始終有一個疑問。
就是李慕白方才那所謂“天人合一”的一劍,究竟造成了怎樣的結果?
答案很快出現。
一陣寒風拂過,幻姬的外套,一件長款白色呢子大衣,竟猶如玻璃破碎一般,瞬間化作一堆碎布片随風飄散,露出了裏面頗顯身材的緊身毛衣。
而幻姬的臉色卻是變得一片煞白,顯然這一劍并不僅僅是毀了她的外套。
她滿臉驚恐的嘶聲道:“你……你廢了我全身經脈。”
李慕白淡淡道:“放心,沒有全廢,不影響你生活,但你若有二心,才會真正變成個廢人。”
幻姬心下稍安的同時,又苦澀不已的道:“你還真是滴水不漏,栽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沒錯,方才那一劍,毀掉外套隻是表象,其真正的作用,卻是在幻姬體内。
猶如當初對付唐小倩那般,李慕白将自身真氣打入幻姬體内,将她全身上下所有經脈,都破壞得寸寸半裂。
然後屬于他的獨門真氣,盤踞在幻姬所有經脈之中。
任何意圖治愈經脈,驅逐他真氣的行爲,都會導緻屬于他的真氣爆發,将她所有經脈徹底摧毀。
經脈半裂,又沒有徹底斷開,無法調動内力,卻不影響日常生活。
之所以不是直接毀去她的丹田,讓她那身深厚無比的内力就此煙消雲散,自然是不想浪費。
幻姬這一身采補得來的功力,幾乎不下于一顆太乙返魂丹的藥力,若就此散去未免可惜。
日後若汪直能練成玉女心經,恢複殘缺的身體,便可以讓他采了幻姬。
說不定他還有機會借此,跟上父親和太上皇他們的腳步,跨過後天的桎梏,破入先天境界。
至于汪直會不會敗給幻姬,反而被幻姬奪了一身功力,那根本不是問題。
因爲《玉女心經》下半部上,記載着一門《鎖陽功》,就是爲了防止在采陰補陽時,偷雞不成蝕把米。
幻姬隻得到上半部經書,自然沒學會這門功法,最終敗給西門柔,全身功力一朝喪盡。
……
西門府外。
西門堅、西門柔、西門龍、花道、三娘四娘、老管家、以及一幹西門府門客下人,全都站在寒風中,靜靜聽着後院那邊的動靜。
三娘緊握着西門柔的手,擔憂的道:“阿柔,他們這種打法,不會把西門府給毀了吧?”
“這……”西門柔苦笑道:“我不知道,我也沒見過絕世高手交手是什麽樣子。”
一旁的花道卻大大咧咧的道:“一座府邸而已,毀了就毀了,人沒事就好,大不了再重建嘛。”
“也幸虧有雲大哥他們在,要不然西門府搞不好就要屍橫遍地,被滅了滿門。”
衆人心有戚戚,對這話倒是頗爲認可,就沖後院那驚天動地,風雲變色的景象,就能看出幻姬有多麽恐怖。
若她真的暴起殺人,西門府可沒有能抵擋她的高手。
西門堅目光複雜的看看自家傻兒子,又看看西門柔,心裏五味雜陳。
不得不說,這幻姬的确夠味,之前他不是完全沒覺察出幻姬的異常,隻是他一直不願揭破,所以選擇自欺欺人而已。
畢竟一個普通村姑,又怎麽可能懂得那麽多“奇淫技巧”,讓人享受到那般極樂境界。
奈何自己沒本事,根本駕馭不了這魔教妖女,否則留在身邊做個禁脔,那該是何等美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