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鍾,仁義山莊分部的人,跟義莊的人前後腳到達休息區。
前者開的是越野車,後者則是中型商務車改裝的殡儀車,俗稱靈車。
雙方在餐廳門口互相打個招呼,便一齊走進餐廳。
仁義山莊分部派來的人,是個手持長劍,身穿咖啡色毛衣,黑色皮夾克,皮褲皮靴的壯年男子,帶着四名鐵騎兵。
如今的鐵騎兵自然早就不穿鐵甲,身上穿的是防刺服,頭上戴着防暴頭盔,标配武器是雁翎刀,雙手小臂上依舊裝着袖箭。
鐵騎兵不是沒條件裝備槍械,而是不合适,槍械隻能掌握在軍隊和朝廷執法者手中,這是寫入大明律的鐵律。
仁義山莊再怎麽說也屬于江湖勢力,是爲江湖武林主持公道的組織,裝備槍械就會變味。
所以這些年來,鐵騎兵始終堅持使用冷兵器,與朝廷執法者區分開來,隻有如此才能令江湖人信服。
大明對槍支管理的嚴格性,甚至遠超二十一世紀的華夏,那是絕對不可觸碰的高壓線。
但凡涉槍案,情節輕微的十年起步,最高無期。
情節較爲嚴重的死緩起步,最高死刑立即執行。
情節特别嚴重的抄家滅門起步,最高誅九族。
因爲達到情節特别嚴重的水準,基本上已經與謀反畫等号。
大明隻是社會形态“相當于”新社會,但實際上體制依舊屬于封建舊社會,律法可沒有新社會那麽寬松,也不跟你講人權。
如果沒有持槍證的平民,機緣巧合得到槍支,主動上交官府的,不僅無罪還會得到獎賞。
這裏的槍支包含制式槍支、仿造槍支、仿真槍支、火铳等任何槍支類型。
民間連玩具槍都不許造,舉報他人私藏槍支同樣有賞。
想要玩槍隻有兩個途徑,要麽參軍入伍,成爲明軍将士,要麽考刑偵學院,成爲捕快。
自軍制改革以來,已經過去十幾年,大明的正規軍,已經達到280萬,退伍的預備役,也已超過500萬。
換句話說,但凡有需要,大明随時可以拉出800萬大軍。
大明水師的戰艦也不再全是木艦,已經在陸續換裝,以鐵艦取代木艦。
那些淘汰下來的木艦,都被送去了新大陸。
……
“這裏怎麽回事?”
仁義山莊張家口分部的門客到來後,掌櫃跟收銀員連忙迎上前,陪着笑抱拳道:“有勞宋大俠跑一趟。”
宋大俠名喚宋青山,顯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與休息區打交道。
他對掌櫃點點頭,随後望向餐廳中的三具屍體,啧啧有聲的道:“這次竟如此慘烈,有人賠錢嗎?”
掌櫃道:“有,還多虧了這二位少俠仗義執言,才讓事主賠了錢。”
宋青山看向正若無其事吃飯的李慕白和沈楓,眉毛一挑,微笑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吃得下飯,看來二位小兄弟也非常人。”
李慕白臉上露出一抹淡笑,沈楓則是樂呵呵的道:“宋大俠過獎,我們隻是兩個平平無奇的獵頭人,也就是心比較大而已。”
“宋大俠和四位大哥吃過午飯沒?要不要坐下一起吃點?我們兄弟剛剛掙了一筆,這頓我們請。”
“哦?”宋青山饒有興趣的走過去,真就在桌旁坐了下來,笑問道:“二位既是獵頭人,那想必死的三個人中,定有仁義山莊懸賞的大奸巨惡。”
沈楓道:“不錯,兩具全屍是碧血雙蛇,身首分離的正是被他們所殺。”
“既然宋大俠來了,便有勞你驗明正身,開個收據,也可以省下我兄弟一番手腳。”
宋青山欣然道:“沒問題,這是我們的職責,敢問那個被斬首的又是什麽人?”
沈楓道:“是金獅镖局的一個镖頭,簡而言之,金獅镖局帶着碧血雙蛇想要的東西,專程前來奪取,結果撞上了我們兄弟,這镖頭是被雙蛇用來立威的。”
宋青山聽完他的話,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他隻需要知道是怎麽回事即可,并不會深究。
金獅镖局作爲受害方,并沒有報案,之前他們在路上,也遇到了金獅镖局的車,對方是有機會報案的。
既然對方沒有報案,他們自然秉持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則。
是以宋青山了解情況後,便徑直回頭對幾名鐵騎兵道:“做事吧。”
鐵騎兵當即走到兩具屍體旁,将他們翻過來看了看面容,随後掏出照相機拍照。
做完這件事,才回頭對宋青山道:“确爲碧血雙蛇無疑。”
宋青山點點頭,當即從皮夾克内袋中掏出一疊收據,寫上“今收到碧血雙蛇屍首,憑此收據可兌千兩花紅”。
随後取出私章蓋上印,将主頁撕下來交給沈楓,下面還有一張存根。
這流程看似簡單,實則已經十分周全,從這也能看出,仁義山莊如今的辦事效率,已經相當之高。
官府當然也是一樣,畢竟仁義山莊在工作程序和流程方面,本身就是緊跟官府。
沈楓收下收據,食指在收據上一彈,笑道:“多謝宋大俠,這頓飯你們可千萬要賞臉。”
宋青山笑着擺手道:“飯就不吃了,來之前已經吃過,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沈楓道:“宋大俠可以叫我阿楓,這位是阿飛。”
宋青山啞然失笑道:“這世上可沒有姓‘阿’的。”
沈楓道:“不好意思,如今的我們還隻是兩個無名小卒,等到日後我們揚名天下,或許會說出自己的姓名。”
宋青山是個十分知情識趣的人,聽沈楓這樣說,也不再多問,隻是微笑道:“年紀輕輕已能斬殺碧血雙蛇,我相信二位兄弟日後定能聲名鵲起。”
沈楓笑道:“等到我們成名,到時候一定請宋大俠喝酒,希望那時伱不要再拒絕我們。”
“哈哈哈……”宋青山朗笑道:“等到你們成名,再請我喝酒那就是給宋某面子,宋某自然得兜着。”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江湖再見,告辭。”
“請。”
仁義山莊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們說話時,義莊的人已經在鐵騎兵的示意下,開始收斂屍體。
餐廳的服務員和後廚幫工們,也紛紛出來清理血迹。
很快三具屍體就被裝進裹屍袋擡走,服務員們沖水的沖水,拖地的拖地。
等到李慕白和沈楓吃完飯,地面和染血的桌子,已經被打掃得幹幹淨淨。
在征得李慕白和沈楓同意後,窗戶被打開,餐廳内的血腥氣,在北風的吹拂下,很快就會散盡。
吃完飯後,李慕白準備結賬,掌櫃卻說什麽都不肯收,畢竟若非兩人,他們又怎麽可能從諸葛雷手中得到賠償?
掌櫃非但沒有收錢,在兩人走的時候,還送了兩瓶禮盒裝衡水老白幹作爲答謝。
兩人推辭不過,隻得收下,随後便提起那個黃布包袱,駕車離開。
車上,李慕白解開包袱一看,不由有些驚訝。
沈楓看着包袱重的金絲甲,也驚奇的道:“咦?這件金絲甲,果然跟你家那兩件一模一樣,莫非這三件本就同宗同源?”
李慕白道:“這個問題,恐怕我爹都答不出來,他當年也是在剿匪時,從山賊大當家和二當家身上扒下來的。”
“那時我爹才十五歲,山賊兩個當家即便穿着金絲甲,依舊被我爹輕松斬殺,所以在真正的高手眼中,這金絲甲就是個屁。”
沈楓失笑搖頭,那位劍神叔叔殺人專門抹喉,當年在南漳縣一戰抹喉一萬五,連他們如今都大受影響,一動手就專門沖人咽喉招呼。
金絲甲遇上他們這種人,自然毫無用處。
他也曾問過李天心,爲何出手就隻專門沖人咽喉去。
李天心的回答有些出乎他意料,卻又極爲合理。
因爲咽喉是人體要害中最薄弱的地方,抹喉最省力。
再一個就是,有些人天生與衆不同,心髒長在右邊,所以刺心髒未必能一擊斃命。
可若氣管和大動脈被割斷,那就是必死無疑。
“這金絲甲的來曆無需理會,隻要這件金絲甲在我們手中,梅花盜便絕不會坐視不理。”
李天心抽獎所得的金絲甲,本就是以李慕白手上這一件爲模闆原型,自然是一模一樣。
沈楓無所謂的偏偏頭,道:“不止是梅花盜,恐怕許多人都會前來搶奪。”
李慕白淡然道:“既有非分之想,又沒那份實力,死了也怨不得旁人。”
他們不是嗜殺之人,若對方知難而退,不多作糾纏,他們也不會趕盡殺絕。
可若對方非要不知死活,他們也絕不會手軟。
“來了。”
車子行駛不到兩公裏,沈楓就不得不停車,因爲前面的道路已經被堵死。
堵死道路的,正是金獅镖局那三輛卡車。
隻見三輛東風卡車,此時車頭朝南,前一後二,呈品字形停在前方道路上。
而在車尾前,左三右四站着七個人,卡車拖鬥内坐着那些趟子手。
左側三人站在左邊的人,正是急風劍諸葛雷。
當中是個顴骨高聳,面如淡金,目光如鷹的獨臂老人,他身上穿的也是一件呢子大衣。
右邊那人幹枯瘦小,臉上沒有四兩肉,即便穿着厚實的棉襖,體型依舊顯得十分單薄,象是一陣風就能将他吹倒。
能站在金獅镖局總镖頭“金獅掌”查猛,以及副總镖頭急風劍諸葛雷身邊,自然不會真個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弱者。
這等有着特殊體型的人,也必然有着特殊的長處。
右側四人卻是讓李慕白和沈楓,渾身都不自禁的冒出雞皮疙瘩。
實在是那四人太過膈應,兩人看到這四人,一身的殺意便止都止不住。
這四人年紀已然不小,都是青壯年的外表,卻打扮得像是小孩子。
身上穿的衣服五顔六色,花花綠綠,腳上穿的也是繡着老虎的童鞋,腰上還系着圍裙。
四人雖都是濃眉大眼,相貌獰惡,卻偏偏要作出頑童的模樣,嘻嘻哈哈,擠眉弄眼,叫人見了,惡心得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
最妙的是,他們手腕上、腳踝上,竟還戴滿了發亮的銀镯,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直響。
這般打扮絕非中土之人,那滿身的銀飾,簡直就是一股撲面而來的苗疆味道。
如今中土的服飾,早已不是當初的漢服古裝,而是轉變爲更爲幹淨利落的現代服飾。
百姓中最流行的就是“天心裝”,即後世的中山裝,而且還分男式和女式。
純女裝的話,倒是還沒達到可以露胳膊露腿的程度,但夏天也基本都是穿那種輕薄的連衣長裙,裙擺垂到腳踝。
如果裙子是短袖或無袖,就會在外面再加一件長袖的衫子。
雖說依舊一點沒露,但比以前要進步得多,因爲這種長裙還是很顯身材的。
冬天基本也是棉襖棉褲,有錢人則是穿皮裘或呢子大衣,再就是宋青山身上那種皮夾克。
通過那四人的形貌與穿着打扮,李慕白和沈楓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他們的來曆。
沈楓在這夥人前方十數米處停下車,随後兩人提起佩劍,開門下車。
上前幾步走到車頭前方,李慕白淡然道:“諸位何故攔我們去路?”
那獨臂老人,也就是金獅掌查猛沉聲道:“少俠何必明知故問?那包袱乃是别人重托給金獅镖局,若有閃失,敝镖局數十年聲名便毀于一旦。”
“二位少俠既是獵頭人,無非就是爲了錢财,還請少俠将包袱發還,我等多少總有點心意,絕不會讓你們白跑一趟。”
李慕白道:“正所謂明人不說暗話,看來查總镖頭也不是什麽明人。”
查猛臉色一沉,不動聲色的道:“少俠此言何意?”
李慕白不屑一笑,伸手抓住裏面毛衣的衣領往下一拉,露出一角金黃。
“金絲甲究竟是怎麽到諸葛雷手上的,咱們就不必去追究了,但查總镖頭也莫要再拿什麽,别人的重托來糊弄我們。”
“金絲甲已經被諸葛雷送給碧血雙蛇,碧血雙蛇又輸給了我們,現在我已将之穿在身上。”
“你們若非要不可,那也隻能是強搶,說到底還是得憑本事,我的話說得可夠清楚明白?”
他這一番話說出口,查猛都不禁怔了怔。
有句話叫“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雖然如今還沒有這句話,但這就是事實。
江湖人說話,除非本就是死敵,否則一般不會把話說死說白,因爲那樣往往就代表不留餘地,把自己和對方都逼到牆角。
可這少年偏偏就把話徹底說死說白,對方要麽就是初出茅廬,不懂江湖規矩的雛兒。
要麽就是有恃無恐,對自己的武功極爲自信。
那麽對方,究竟是哪一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