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休息區停車場停駐,此時停車場上沒有多少車輛,這個時節很少有人還在外面奔波。
李慕白和沈楓從後座拿上自己的佩劍,便徑直往餐廳方向行去。
衣擺垂到腿彎的黑色呢子風衣,與飄逸的長發一起,在北風中輕舞飛揚。
如果擱在後世,這般造型走在街上,足以引起小姑娘們的尖叫。
但在這個時代卻是人們司空見慣的,最多是他們那不俗的相貌,潇灑如風的氣質,會特别容易令小姑娘心生好感,卻不至于尖叫追逐。
空闊的餐廳内雖然人并不多,卻十分喧鬧,由于天色暗沉,即便是大白天餐廳中也開着明亮的燈光。
金獅镖局的趟子手們高談闊論,有的喝了幾杯酒,就故意敞開衣襟,表示他們功力深厚,不懼嚴寒。
李慕白跟沈楓的到來,隻是讓這喧鬧稍稍停頓了幾秒,
當趟子手們看清隻是兩個弱冠少年後,便又自顧自的談笑喧鬧,絲毫未将他們放在眼裏。
諸葛雷忽然問道:“老二,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在太行山下,遇見‘太行四虎’的事麽?”
他身邊一人哈哈笑道:“怎麽不記得?那太行四虎竟敢來動大哥保的那批紅貨。”
“四個人耀武揚威,說什麽隻要大哥在地上爬一圈,他們兄弟就立刻放我們過山,否則他們非但要留下紅貨,還要留下大哥的腦袋。”
另一人立刻接道:“結果怎麽着?他們的刀還未砍下,大哥的劍已刺穿了他們的喉嚨。”
之前那人又滿臉谄媚的道:“不是俺趙老二吹牛,若論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數咱們的總镖頭‘金獅掌’。”
“但若論劍法之快,當今天下除劍神和武評榜上那些用劍高手,隻怕再也沒人比得上咱們大哥。”
“也就是咱大哥忙着掙錢,沒工夫去挑戰武評榜上的高手,要不然這榜上怎麽着也該有大哥的一席之地。”
十幾年過去,武評榜依舊是大明武林最權威的榜單,總共隻排一百名。
想上榜也簡單,挑戰榜上有名者,打敗他們便能得到他們的排名。
但這種挑戰并非私鬥,而是要先約戰,然後由廣播電台和大明日報公布,最後到仁義山莊的演武場比武,由仁義山莊之人作爲公證人。
這也是李天心爲防止大明上層武者大量傷亡,導緻大明武林衰落,而特意讓荊無命立下的規矩。
有仁義山莊的高手作爲公證人,他們可以在戰局呈現明顯偏向時直接叫停,或者親自出手止戰,以此避免敗者傷亡。
也能在真的出現受傷情況時,進行及時救治。
這個規矩的效果顯而易見,十幾年過去,武評榜每年都會更新,但在比武中傷亡的高手少之又少,因此江湖人對這個規矩一向十分擁護。
李慕白跟沈楓坐下後,聽着金獅镖局那幫喽啰對諸葛雷的吹捧,不由直想發笑。
以諸葛雷的武功,連武林高手的第三梯隊都排不上,也好意思在這吹什麽挑戰武評榜高手。
真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呗。
老一輩高手如今不是身處海外,就是退隐江湖,已經許久未曾在江湖中露面。
如今還活躍在江湖上的老一輩高手,也就是孫白發、上官金虹、以及郭嵩陽、胡不歸、馬昭明、徐若愚等仁義山莊的那幫門客。
江湖中名氣更大的,反而是後起之秀們,爲首的自然是荊無命和驚鴻仙子楊豔兩人。
汾陽那幫俠二代,這些年更多的是在鑽研科學,希望能繼承父輩的道路,很少到江湖中行走。
也就李慕白和沈楓,作爲汾陽俠二代的領軍人物,江湖中若發生什麽大事,仁義山莊人手又不足時,他們便會出來幫手。
畢竟荊無命是他們的大師兄,仁義山莊跟他們也屬于自家人。
唯一比較熱衷江湖的,也就熊貓兒和百靈的獨子熊阿寶。
這貨對學習沒什麽興趣,帶着馬昭明、徐若愚,以及衆多仁義山莊門客的兒女們,在江湖中厮混,四處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這小子跟他爹一個德性,十歲開始喝酒,十七歲便已将醉拳練到登堂入室,在江湖中混出個“小醉俠”的綽号。
在林仙兒放出那句話後,他們判斷出梅花盜也許會對林仙兒下手,當即便帶着一幫小夥伴,前往太原李園進行保護。
他們當然不是打着緝拿梅花盜,好娶得林仙兒這個絕色美人的主意。
因爲他們稱呼李尋歡爲小李叔叔,從輩分上算,他們得叫林仙兒一聲阿姨。
所以他們去李園,真就純是爲了保護。
已經六十好幾,年近七十的老李,兩年前已經從内閣首輔的位子上退下來,由汪直接了他的班。
他隻在李園住了一年,便因一個人太過孤獨,跑去汾陽跟朱富貴住。
兩個老頭每天下下棋喝喝茶,侍弄侍弄花草,總算是有了個伴。
在李園居住的這一年,林仙兒對老李是百般孝順,同時又将偌大的李園打理得井井有條,各方面人脈也維護得十分不錯。
老李對這個出身青樓的晚輩,倒是十分滿意,并未因她的出身瞧不起她,甚至曾想要給她說一門好親事,卻被林仙兒婉拒。
經過幾次交流後,老李反應過來,原來這個姑娘,竟是早已對自家小兒子情根深種。
但她又不想破壞兒子兒媳的感情,是以一直将這份情意深藏心裏。
她此生并不打算嫁人,隻想守在李園,待在距離李尋歡最近的地方。
老李爲這份深沉的情意而動容,便再也沒提過給她說親事的話,隻是從那以後更加信任疼愛這個姑娘。
這也是他能放心将家業交給林仙兒打理,自己跑去汾陽的原因。
大李雖然也已成親,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但他作爲内閣首輔,自然是一直住在京城,很少回太原。
如此一來,整個李園都是由林仙兒說了算,俨然一副當家女主人的架勢。
……
李慕白和沈楓坐下沒一會兒,已經改名叫服務員的小二,便拿着菜單前來,恭敬的對兩人問道:“二位吃點什麽?”
作爲這偏僻休息區的服務員,他們平時接待的顧客,大多都是這種走南闖北的粗漢。
是以他們早已習慣這類客人的低素質,并未表現出什麽反感之意。
兩人随意點了些酒菜,便坐在那靜候酒菜上桌。
眼角餘光瞥了瞥那邊洋洋得意的諸葛雷,沈楓失笑搖頭,輕聲道:“這狂徒能活到現在,全仗急風騎的威名,真不知道他哪來的底氣如此狂妄。”
李慕白淡然一笑,他的注意力,卻集中在諸葛雷的胸膛上,那裏明顯凸起,似是藏着什麽東西。
“他隻是還沒遇到不買急風騎帳的人,一旦遇到……嘿,也許他今日就遇到了。”
說話間,他目光望向門口,沈楓也感應到了什麽,同時扭頭望去。
隻見兩條人影,像是被風吹進來的雪花一般,輕飄飄混不着力。
這兩人身上都穿着藍色雨衣,頭上戴着寬邊雪笠,雨衣和雪笠上,都落滿了雪花。
兩人的體型幾乎一模一樣,趟子手們雖然看不到他們的面目,但見到他們這身出衆的輕功,已不覺瞧得眼睛發直。
餐廳内終于安靜下來。
走進餐廳的兩人,緩緩摘下雪笠,露出兩張枯黃瘦削而又醜陋的臉。
這兩張臉雖然長得奇醜無比,卻又出奇的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隻不過左邊的人臉色蒼白,右邊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
看到這兩個人,李慕白與沈楓雙目齊齊一凝。
這是關外的黑道高手“碧血雙蛇”,又名“黑白雙蛇”,仁義山莊懸賞榜單榜上有名。
單個懸賞花紅爲三百兩,若能一次拿到兄弟兩人的首級,則是會一次發給一千兩。
随着社會形态的轉變,官府對民間的掌控力越來越強,惡勢力在中土幾乎已經沒有生存土壤。
任你是何等龐大的門派、幫會、組織,都得乖乖遵守大明律。
任何不被官府承認的勢力,都已經遭到清洗。
是以黑道武林紛紛遠離中土,前往各地官府掌控力較弱的邊城、關外、塞外、西域等地安身。
故此這些地方,基本都是混亂無序的地帶,也是舊武林的留存地。
這兩人既然敢入關,那麽顯然他們是仗着輕功翻山越嶺而來,并非走的公路。
否則沿途城鎮的派出所,早就上報東北軍區駐紮在附近的軍隊,将他們拿下。
如今這個時代,知府衙門六科中的刑科,等同後世的公安廳,知縣衙門六房中的刑房,則對标後世公安局。
刑房派遣到各鄉鎮的駐所,便被稱爲派出所,職責與刑房一樣,主要公務人員爲捕班快手。
捕班快手又細分爲民捕、刑捕、交捕,分别負責民事糾紛、刑事案件、交通秩序。
雖說如今官府對民間的掌控力越來越強,但對江湖武林的管理,行使的卻是另一套律令。
畢竟這是個存在武功絕學的武俠世界,李天心自然不可能照搬正常世界。
如果真要按照正常世界的管理辦法,那些派出所的捕快,怕是很難活下來,他們手裏的槍械,也很容易被武林高手奪走。
在成化十八年時就發生過這種事,廣西瑤族作亂,有瑤族高手襲擊派出所,搶走左輪手槍十二把,霰彈槍六杆,彈藥數百發,殺死捕頭捕快十三人。
朱見深雷霆震怒,當即下令南方軍區,對瑤族進行血腥清洗。
原本人口就隻有十數萬的瑤族,被殺得隻剩兩萬多人,還大多是婦孺兒童,作爲“九黎”支系之一的瑤族幾近滅族。
朱見深通過廣播電台向天下宣告,任何膽敢挑釁朝廷威嚴的人或勢力,朝廷絕不姑息,堅決予以最嚴厲的打擊。
自這件事後,江湖武林與朝廷官府,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一次被分隔開來。
隻不過這次并未形成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官府依舊保持着對江湖武林的掌控,但江湖人卻再不敢對官府伸手。
但官府也沒對江湖武林進行全面壓制,而是在某些方面,比對平民的管理要寬松一些。
對于武林中人之間發生的血案,官府施行民不告官不究的政策,即便告官,官府也會移交給仁義山莊處理。
平民卻不行,一旦涉及到平民的命案,無論有沒有人報官,一旦被官府發現,就必然追查到底。
至于如何區分武林中人和平民,很簡單,戶口。
一個人從出生起,在落戶的時候,就會根據其父母的要求,将孩子定爲平民戶口或武林戶口。
擁有武林戶口的人,互相之間發生争鬥出了人命,若沒有人報官,官府就不會管。
死者的親人朋友,可以自行爲死者複仇。
如果報官,仁義山莊就會出面主持公道。
這也算是一種江湖事江湖了。
可一旦案件涉及到平民戶口的人,無論是武林中人殺了平民,還是平民殺了武林中人,官府都會直接介入,按律查辦。
這就是在李天心的引導下,所形成的一種特殊社會體制。
因爲他始終不改初心,科技他要發展,武林他也要保存,兩條線齊頭并進。
如此發展下去,他那開着高達耍武功的夢想,未必不能實現。
所以如今的大明武林,可被稱爲“新武林”,關外塞外等地,則屬于“舊武林”。
這些地方官府的勢力沒有介入,奉行的依舊是弱肉強食,強者爲尊的自然法則。
……
餐廳内一片寂靜,諸葛雷雖想裝作沒有看到這兩人,卻實在辦不到。
因爲兩人在摘下雪笠,脫掉雨衣後,便徑直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諸葛雷臉頰抽了抽,緩緩站起身,勉強的笑道:“兩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白蛇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就是‘急風劍’諸葛雷?”
他的聲音尖銳、急促,而且還在不停地顫抖,就像是響尾蛇發出的聲音,諸葛雷聽得全身寒毛都豎立起來,連道:“不……不敢。”
黑蛇冷笑道:“就憑伱,也配稱急風劍,自稱急風騎的代表?”
白蛇接道:“若急風騎都是你這種貨色,我真懷疑當年快活王,是如何威壓一個時代的。”
黑蛇道:“我看你在急風騎中,也就是墊底的貨色吧?”
說完這句話,在諸葛雷那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中,黑蛇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細長的軟劍。
迎面又一抖,這腰帶般的軟劍,已崩得筆直,顯然是被灌注了真氣。
他用這柄劍指着諸葛雷,冷然道:“留下你從關外帶回來的那包東西,就饒你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