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名爲“子牙河”的海河支流旁,蕩寇軍與金錢幫會合。
跟蕩寇軍幾乎人人騎馬不同,金錢幫全員徒步,連上官金虹這個幫主,都是與幫衆一起步行。
以金錢幫的家底,當然不是買不起車馬。
上官金虹從不乘車,也從不騎馬,他一向喜歡走路,他常說一個人生着兩條腿,就是爲了要走路的。
他甚至很少坐下來,就連處理幫務時都是站着,所以他房間裏的桌子,比普通桌子要高許多。
因爲他認爲,一個人隻要坐下來,就會令自己的精神松弛,一個人的精神若松弛,就容易犯錯誤。
所以除了修煉和待客時,他基本是不會坐下來的。
修煉同樣需要集中精神,才能讓真氣不走錯路。
待客則是與人打交道,更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他從不沾酒,也不喝茶,平日隻喝水,因爲他認爲水能清心,隻喝水的人,心絕不會亂。
上官金虹的自律性,連李天心都自愧不如,要給他寫個大大的服字。
他這樣的人一定會成功,事實上他也确實很成功。
如果沒有遇到小李飛刀,他會一直成功下去。
如今的上官金虹方值壯年,卻已隐隐展露霸者之姿。
但在見到李天心後,他那頗具威嚴的臉上,卻露出了和氣的微笑,讓人一看到他,就能想到“和氣生财”四個字。
這就是上官金虹的可怕之處。
他骨子裏就是霸道的,但在當下金錢幫仍處于積累階段,尚未徹底崛起時,他卻又能在不同的場合,展現出最恰當的人情世故。
大明活财神與小财神,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利益,雙方本身也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他對李天心,表現出十足的親近之意。
滄州距離汾陽有一千三百裏之遙,是以李天心成親時,上官金虹并未收到消息。
如若不然,他定會不遠千裏的趕往汾陽,再送上一份豐厚的賀禮。
“呵呵呵……天心少爺,我知道仁義山莊絕不會坐視流寇爲禍,卻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遇到你。”
面對李天心,上官金虹未語先笑,話音中充滿着驚喜之意。
他的确沒想到,李天心會最先來京畿之地。
大明匪患四起,最嚴重的是荊襄地區,他本以爲李天心會去那裏。
李天心微笑道:“京畿之地畢竟是大明中樞,若出問題很容易導緻天下大亂,因此我等必須先解京畿之患,方能從容平亂。”
“在下也沒想到,會在此遇到上官幫主,金錢幫能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足見幫主急公近義,在下佩服。”
“哈哈哈哈……”上官金虹朗笑道:“天心少爺過獎了,我也不過是爲求自保,當不得少爺如此贊譽。”
李天心笑道:“在下一向認爲,君子論迹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所以在下從不在乎别人怎麽想,隻看對方怎麽做,至少上官幫主比大部分人都要坦誠。”
他身旁的沈浪等人,聞言皆是不由自主的連連點頭,心下對李天心欽佩不已。
無論何等樣的正人君子,也不敢說自己從未有過邪念惡念。
可若隻是想想,并未付諸實際,做事符合君子行徑,那就是真正的君子。
上官金虹贊歎道:“好一個‘君子論迹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此言當爲千古名句。”
“天心少爺年紀輕輕,對世事卻看得比許多老家夥還要通透,上官金虹佩服。”
這句話的原文出處,乃是清代王永彬的《圍爐夜話》,這個時代并不存在,故此便成了李天心的原創。
便在此時,熊貓兒手下一位綽号紅頭鷹的輕功高手,自北面急掠而來。
此人本是綠林道上久負盛名的獨行大盜,因其輕功卓絕,被熊貓兒作爲斥候派了出去。
“報……”
一個“報”字初聞時尚在數十丈開外,待衆人視線被他吸引過去,他的身形已奔至十丈以内。
“禀報指揮使,西北方向三四裏外的荊家莊,遭到流寇洗劫,流寇有上千人,六百餘村民慘遭屠戮。”
李天心臉色一變,當即吩咐道:“衆将士聽令,立刻包圍荊家莊,絕不可放走一個,鐵騎兵随我突襲流寇。”
“是。”
聽到李天心的命令,沈浪、熊貓兒、王憐花立刻安排下去。
李天心對上官金虹道:“上官幫主,我等腳程較快,便先行一步,我們束州城會合。”
不過千餘流寇,李天心他們綽綽有餘,是以上官金虹對此也無異議。
……
荊家莊本是座甯靜的小村莊,位處任河支流,靠水而居,有村民一百七十餘戶,六百餘口人,村民以荊姓爲主。
時值近午,烈日高懸,勞作一上午的村民,紛紛回到家中,等到避過最熱的午未兩個時辰,才會繼續下地勞作。
因近來附近鬧匪患,得村中富紳荊員外支持,村中鐵匠打造了大量矛頭,村中壯丁自行組成民兵隊護衛村莊。
可惜村中壯丁終究太少,不到二百人,又沒什麽高手。
當千餘流寇,在爲首幾個武者的率領下沖進村子,民兵隊很快就被打垮,進而斬殺殆盡。
但民兵也給流寇造成了過百傷亡,流寇老大頗爲惱火,當即下令屠村。
一個甯靜祥和的村莊,頃刻間變成人間煉獄,處處都是起火的房屋,村民臨死前的慘叫,以及女子被淩辱時的哭喊。
荊員外府上,長得高大魁梧,壯碩如牛,滿臉橫肉的流寇老大,正将荊員外的兒媳壓在桌上淩辱。
荊員外父子躺在屋外地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而在桌旁,靠放着一口帶血的長柄大闆斧。
突然,他動作一頓,側過頭似乎在傾聽什麽,但身下女人的哭喊叫罵聲,讓他聽不太真切。
流寇老大臉上露出煩躁之色,當即捏住女人纖細修長的脖子,隻聽“咔嚓”一聲,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這回他聽清了,馬蹄聲,外面忽然響起了雜亂的馬蹄聲。
流寇老大臉色大變,他的隊伍中可沒有這麽多馬匹。
迅速提起褲子系好褲腰帶,提上闆斧便往外沖去。
他從始至終都沒注意到的是,一旁卧室的床底下,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着這一切。
那是一雙死灰色的眼睛,眼中既沒有情感,也沒有生命。
原本應該是有的,因爲那雙眼睛的主人,嘴唇上鮮血淋漓,那是他自己咬的。
他也曾憤怒,也曾恐懼,可當他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被那惡賊捏斷脖子,他的眼睛便在那一刻死了。
沒有了憤怒,沒有了恐懼,也沒有悲傷,所有情感都從中消失,就像是一雙死人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