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束州,因地處古易水與高河之間,如兩條銀帶約束城池而得名。
此地乃是戰國時“管鮑之交”中鮑叔牙的封地,其死後也安葬于此。
束州城北二十裏的“磨盤山”,便是鮑叔牙的祠堂和墓地所在。
束州人文荟萃,文化底蘊深厚,然近來這民風儒雅的靈秀之地,卻被數以萬計的匪寇攪得民不聊生,死氣沉沉。
方圓二十裏範圍内的村鎮,幾乎讓匪寇給犁了一遍,錢糧牲畜被劫掠一空。
在劫掠過程中,被劫掠者莫說反抗,但有一句廢話匪寇舉刀便砍,女子則盡皆擄走,其下場如何自不必多說。
這束州境内,目前也就剩有一支千戶所駐紮,牆高丈六的束州城,尚未遭到劫掠。
但看那幫匪寇并未直接離開,顯然這座還算富庶的城池,他們也沒打算放過。
這夥匪寇聚嘯在磨盤山上,鮑叔牙的祠堂被匪首占據,作爲臨時據點。
他們并未太将束州千戶所放在眼裏,相反,千戶所官兵的兵甲,被他們視爲囊中之物。
目前盤踞在磨盤山上的匪寇,共有一萬二千餘人,但擁有正兒八經兵器的尚不過半。
還有六七千人,在用着棍棒糞叉、鋤頭鐵鍬之類的東西,作爲自己的武器。
他們已經成功劫掠過一座城池,打敗過一支千戶所,劫得兵器甲胄數千。
其中包括千戶所官兵的兵甲,衙門三班捕快的佩刀,富戶豪紳家護院的兵器等等。
最關鍵的是城池之内的錢糧物資,比之村鎮要豐厚得多,這支匪寇幾乎可說是一波肥。
不過那次他們是出其不意,先派高手帶人分批混進城中,趁夜突襲城門,将城門打開迎大部隊進城,打了官兵一個措手不及。
面對匪寇的人海戰術,又有武林高手帶頭,區區千餘官兵,還分散在城中各處,自然翻不起多大風浪。
有此前例,束州城緊閉城門,加強戒備,匪寇一時間倒是找不到機會。
不過這情況是暫時的,這幫匪寇畢竟不是純粹的流民組成,核心成員多是武者,武者的手段,自不是普通人能比。
這是武俠世界,一旦有了武林高手牽涉其中,那麽情況就比真實曆史要複雜得多。
……
傍晚時分,磨盤山鮑叔牙祠堂内,數十名大漢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這數十人正是這支匪寇的核心成員,爲首者名喚張海魁,綽号“黑水蛟”,本是活躍在渤海的江洋大盜。
其一身武藝十分不俗,擅使一口九環刀,在仁義山莊的懸賞名單上,花紅高達八百兩,比一線香還要高出幾個檔次。
其手下有三十餘名跟随他多年的鐵杆兄弟,個個俱是武藝高強之輩,懸賞都不在二百兩之下。
但因他們常年在海上,行蹤很難掌握,獵頭人們都拿他們沒轍,連沈浪也隻能望洋興歎。
不久前他們秘密回到黃河口老家時,聽聞蒙古人入侵,大明處處都有揭竿而起的勢力,便也動起了争霸天下的心思。
他拿出多年積蓄,招攬了數百流氓,化身流寇四處劫掠,同時吞并其他流寇勢力壯大自身。
在短短時間内,便從數百人發展到過萬。
這個時代,有房有地有錢,但是沒地位的沒落貴族,叫寒門。
有房有地,但沒錢沒地位的,是黎或庶,即所謂的平民百姓。
無房無地者爲流,無正當職業者稱氓,無房無地又無正當職業,便是所謂的流氓。
原本流氓雖不是好詞,卻也不算什麽壞詞,隻是對一類人的統稱。
但無房無地又無工作,便無法養活自己,這樣的人命如草芥,很容易死亡。
所以氓字由“亡民”二字組成,寓意“易亡之民”。
流氓沒有經濟收入,沒有食糧來源,爲了活下去自是無所不爲,百無禁忌,故此流氓便慢慢轉變爲貶義詞。
流民未必是流氓,也可能是有房有地的黎庶,因天災導緻無食果腹,不得不往其他地區流亡。
自唐伊始,在征兵制度下,符合兵役年齡的壯丁,是不許無故離開所屬兵役區的。
想要從一個地區去往另一個地區,必須要到當地官府開證明。
這種證明唐朝叫“過所”,宋朝稱“公憑”,明朝則名“路引”。
沒有路引而離開本地者,即爲流民。
所以嚴格說起來,其實武林高手和綠林好漢等江湖人,都可以算作流民。
因爲江湖人講究說走咱就走,風風火火闖九州,啥時候辦過路引?
當然,流民未必是流氓,流氓也未必會成爲流民,他們或許會爲禍鄉裏,成爲地痞惡霸,也可能偷雞摸狗,成爲蟊賊。
加入流寇組織的,已經屬于刀口上舔血,血盆裏抓飯,提着腦袋混飯吃的亡命之徒。
……
“兄弟們,喝。”
“敬大哥。”
“哈哈哈……痛快。”
祠堂内,張海魁心情似乎不錯,高高興興的招呼衆兄弟喝酒。
一名大漢放下酒碗後,對張海魁笑道:“大哥,等劫了束州城,咱們的勢力必然大漲。”
“到時候‘錦州白虎’跟‘河朔一陣風’那些家夥,還不得乖乖跑來投效?”
張海魁失笑的搖搖頭,無奈道:“錦州白虎跟一陣風,在這北方黑道上也算是一号人物,怕是沒那麽容易伏低做小。”
另一名大漢哼道:“這幫土雞瓦狗,若不依附強者,又能濟得什麽事?他們敢不投效,便宰他娘的。”
張海魁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聽得門外忽然響起一道古怪的聲音。
“哼,死到臨頭尚不自知,還敢在此大放厥詞。”
這聲音沉悶無比,便似野鬼山魈發出來的聲音,聽着莫名的瘆人。
“什麽人?”祠堂中衆大漢大吃一驚,當即紛紛放下酒碗和肉骨頭,抄起家夥奔出祠堂。
張海魁握着自己的九環大刀,踏出祠堂門一看,不禁心下大驚。
卻見此時祠堂外的院子裏,橫七豎八的躺着數十名弟兄。
他們之前在院子裏喝酒吃肉,卻不知被人用了何種手段,竟沒鬧出絲毫動靜,便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
而在衆躺倒的匪寇之間,站着八名身披黑色鬥篷,腰懸長劍的黑衣人,他們以兜帽罩住了頭,卻沒有蒙面。
“諸位是何來曆?爲何要對我手下兄弟下此毒手?”
于無聲無息之間,便解決掉數十人,張海魁當然知道這夥人不好惹,是以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強作鎮定的質問道。
“别擔心,他們沒事,隻是昏睡而已。”
又是那道沉悶得猶如來自九幽的聲音,所有人都聽出,聲音是八人其中一位發出來的,但詭異的是,那人嘴巴并沒有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