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西北的天，晚上的星星是真多，都數不過來。
劉藝菲一張非限制級的自拍照，讓孫羿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孤枕難眠，讓他不得不數起了星星。
數着數着就想到了那場令人郁悶的戲份。
删又不能删，改也不好改，想等武任林建立演員的信念感，時間上又根本等不起。
這都已經超出拍攝計劃快一周了，因爲這場戲的緣故，武任林最近的狀态也受到了牽連，跟鞏麗的正常戲份也發揮的不好。
這就是應用非正規演員的煩惱，選擇了他身上的本色出演，那麽就要接受他狀态的忽高忽低，沒得辦法的事。
孫羿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可能是心中有煩心事，第二天居然意外的起早了，手機鬧鍾都沒響，等孫羿在衛生間洗漱的時候，悅耳的鬧鍾鈴聲才再次響起。
孫羿嘴裏塞着牙刷，下意識地點開手機屏幕，想要把鬧鍾關掉，正好又看到了劉藝菲昨晚發的照片，忍不住嗤笑了一聲，等他再次刷起牙時，突然心中一動。
誰說洗澡這個事情，就不能穿點衣服的。
孫羿光着上身，也顧不得嘴上的牙膏沫子，打開房門就喊了起來：
“瑞軍，瑞軍！”
“啊孫老師，我在呢。”
隔壁房間，李瑞軍穿戴整齊的拉開房門，一臉疑惑的看向孫羿。
“來來來。”
孫羿不由分說地把李瑞軍拉進了自己屋子，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坐在床沿兒。
李瑞軍的一雙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孫羿，臉色有了些變化。
這.這.這是幹啥啊？？
老實人也受不了這個呀。
孫羿沒注意到李瑞軍的臉色，反而順手關上房門，自顧自地說道：
“瑞軍，我突然有個想法。”
“啊？”
這麽直白嗎？
“咱們這個戲可以改動一下。”
“哦哦哦哦。”
“你看哈，給鞏麗老師搓背這場戲，姨夫他不是不好意思嗎，那咱們不讓麗姐露後背，讓她穿上衣服，是不是就好了很多，姨夫能堅持住吧？”
孫羿挑着眉毛，嘴上還帶着沒擦幹淨的牙膏沫子，整個人的形象很有些滑稽，不過說話時，卻是兩眼放光。
李瑞軍才把念頭轉移到這場戲上來，一時間有點沒跟上孫羿的思路，有些不明所以。
“應該能吧，可孫，孫老師，這洗澡搓背的戲份，還能穿衣服嗎？”
“誰說洗澡就能不能穿衣服了.啊，呸呸”
孫羿就知道李瑞軍會有此一問，很是胸有成竹，下意識地舔了舔了嘴角，沒想到舔到了一嘴的牙膏沫子，連忙去衛生間拿起毛巾擦了一把，然後才對李瑞軍解釋道:
“瑞軍，咱們之前的想法不對，是鑽了死胡同了，你想想，桂英跟老四在村頭的小河裏洗澡，因爲啥？“
“家裏窮，沒有洗澡的條件。”
“嗯，沒錯，那爲什麽要選在晚上呢？”
“那，這個洗澡這個事肯定是比較私密性的，當然得背着點人了。”李瑞軍直接脫口而出。
孫羿沖着他點點頭，繼續問道：
“所以呢？”
“所以？哦，哦，我明白了，既然選擇晚上在村頭小河裏洗澡，就是爲了背着點人，所以桂英穿上一件衣服洗，也是合理的。”
李瑞軍想了一下後，才一拍大腿，終于恍然大悟。
“對吧。”
“對的，對的，曹桂英從小寄人籬下，受盡别人白眼，内心必然是脆弱而敏感的，即便是在大晚上洗澡，也不應該露着後背，這得是那種潑辣性子的農村婦女才能做出來的事，跟桂英的人設不符.孫老師，抱歉，之前我忽略這個問題了。”
李瑞軍很有些激動，順着孫羿的話就把思路理清了，最後發現這個點完全可以算是劇本上的一個漏洞，他有很大責任，又連忙承認錯誤。
“嗨，别往自己身上攬責任，誰能保證不犯錯，劇本的審核跟我也有關系，之前我不是也沒發現嗎，好在現在咱們可以及時改正了。”
孫羿笑呵呵擺擺手，勸解了李瑞軍一番。
這種劇本上的小漏洞，是很多電影都存在的，編劇或者導演畢竟也是人，思維一固定就怎麽都轉不出自己這個圈。
也多虧了劉藝菲的獎勵，除了挑動了孫羿的心弦帶給了他一個難眠的夜晚之外，還給了他一個靈感，讓他及時改正了劇本的問題。
“孫老師，我這就去安排。”
李瑞軍話未說完，起身就要走，被孫羿拉了回來。
“這是夜戲，着什麽急，先去吃早飯，然後跟姨夫和麗姐兩人溝通一下。”
“對對對。”
吃過早飯，孫羿索性暫停了白天的拍攝任務，反正已經大大超出了原有的拍攝計劃，那也就别顧及什麽時間了，一切以影片的質量爲準，精益求精吧。
上午，他給麗姐和姨夫專門開了個小會，說起了這場戲的小改動。
鞏麗一聽，覺得也很有道理，确實是劇本中的一個小漏洞，但也足夠的隐秘，連她這個演了半輩子戲的老戲骨也沒覺察到，好在，孫羿這個導演發現了。
“我這穿上衣服，任林你應該能放得開了吧，伱說你，我這都一大把歲數了，弄得我又覺得自己魅力無限了。
鞏麗看着面帶窘迫的武任林，打趣地說道。
武任林老臉又紅了，“鞏，鞏麗老師，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這，我這.”
好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鞏麗笑意連連，拍了拍武任林的手臂，安慰地說道：“好啦，任林，咱們都是演員，這是演戲嘛，再說我們倆是搭檔，不用太拘束，放開點，你看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又不是個小姑娘，你就當我是大姐，有啥不好意思的。“
“鞏麗老師，我明白，明白。”
鞏麗是65年生人，比武任林還要大兩歲，所以她說這句大姐也沒有問題。隻不過，如果單從面相來看，飽經風霜的武任林跟保養得當的鞏麗相比，說是父女，估計都能有人信。
拍攝的時候，武任林的化妝最簡單，基本不用怎麽動，而鞏麗一化就是一個多小時，病态的蠟黃臉色，臉上的暗紋包括長期營養不良所造成的頭發幹枯，都需要特殊的妝容才能塑造出來。
下午，劇組開始爲今晚的戲份做出準備，燒水的燒水，化妝的化妝，隻有武任林還有些躊躇，一個人站在水池邊打磨磨兒。
想必還是有些顧慮。
孫羿看到了，特意走了過去，遞給了姨夫一支煙。
“姨夫，不用緊張，鞏麗老師都同意了，你怕啥，對不。”
“孫導演，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放輕松，不用顧慮那麽多，您在家給我家大姨搓過澡吧？”
“那，那倒是搓過。”
“那不就成了，您一會兒啊，就别想着什麽鞏麗老師不鞏麗老師的就當是我家大姨，正常的搓個後背，您要是搓不幹淨，還要踹您一腳的。”
“哎呀，她怎麽敢！”
這句話好像是騷到武任林的痛腳，連忙高聲反駁。
“诶，對喽，就是這個情緒，别想其他的，你就搓就完了。”孫羿一臉笑意的說道。
“嗯，行，我試試，試試。”
天色見暗，劇組的燈光師打了燈光，道具在水池上橫了兩根木棍子，這是一會給兩個人在水中扶着用的。
孫羿試了試水溫，感覺還不錯，招呼兩位主演下了水。
鞏麗一身碎花半袖，徒一下水，就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但也比之前露着後背強多了，至少姨夫這邊敢去看了。
“各部門，就位，開始~”
鞏麗面向鏡頭，背對着武任林，雙手扶在一根木棍上，一雙眼睛有些不安的看向四周，有種生怕突然間來人的感覺。
這是她今天臨時加的表情，孫羿點點頭，很滿意，正合了他說的，桂英此刻的狀态應該是害怕被人發現的。
姨夫一手抓着木棍，一手捏着塊毛巾，眼睛半點也不敢擡，直勾勾地盯着鞏麗老師的衣服，一點一點的挪動腳步，直至捏着毛巾的手搭上了鞏麗老師的腰間。
鞏麗抿抿嘴唇，目光再次閃爍了起來，姨夫這時也終于把手伸了進去，一咬牙，開始上下搓動起來。
孫羿看着監視器，姨夫的動作很生硬，這場戲可以說是失敗了的，但是他依然沒有喊“咔”，因爲姨夫已經比之前強了太多了，至少手敢伸進去了，這就是進步。
這邊孫羿不含“咔”，兩位主演就得繼續演着，武任林漸漸地也放開了，這種事，隻要邁出了第一步，後面的一切就都好說了。
這一條拍了整整十多分鍾，停下後，孫羿先是給兩位主演鼓了鼓掌，說戲完成的不錯，很有進步，但還有點小瑕疵，一會再來一條。
鞏麗拍了這麽多年的戲，她一眼就看出了孫羿的用意，也樂得配合，電影拍了一大半，換男主肯定是不現實的，再說了，這場戲之前，武任林表現得也都可圈可點，尤其是一些農活場面，很多都是他帶着鞏麗去做。
鞏麗也對這個有些腼腆的西北漢子感官不錯。
她也在一旁鼓勵道：“任林，挺好的，下一場咱們還這麽配合。”
“诶。”武任林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雖然武任林很有進步，一場比一場好，但這一晚上拍了六七條，用了2池子水，最後還是差了一點點，孫羿無奈收工，不過，武任林也找到了一些感覺，整個人已經能放得很開了。
果然，第二天再次拍攝的時候，他已經完全适應了，整個人的狀态好了很多，在鏡頭中，也可以跟鞏麗進行眼神上的交流了，拍到第三條的時候，孫羿已經挑不出毛病了。
“好，過。”
當孫羿喊出這場戲過了時候，在場的衆人不約而同地鼓起了掌，又給武任林鬧了個大紅臉。
之後的戲份，武任林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跟鞏麗老師配合的非常好，兩人的眼神交流愈加頻繁，在鏡頭中越來越來般配。
孫羿爲了保證武任林的這個狀态，也不着急趕進度了，每天就是計劃中的幾場戲，給武任林大量的時間去思考，去磨合，電影拍的越來越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3月份的最後一天，劉藝菲利用到天府跑活動的機會，突然間給孫羿來了個空降，到劇組探班來了。
“鞏麗老師好。”
“诶，藝菲啊，你還是跟小孫導演一起叫麗姐吧，都把我叫老了。”鞏麗佯裝嗔怪的說道。
“嘻嘻，麗姐好。”劉藝菲嘻嘻一笑，立馬改口。
“哈哈，你也好。”
鞏麗對劉藝菲的印象還不錯，不光是因爲有孫羿的原因，更覺得她是一個挺真誠的小姑娘，這一點在這個圈子裏尤爲難得。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等鞏麗這邊要上妝了，劉藝菲才識趣地離開。
今天，她帶着小助理張欣，還帶來了一車水果，也不用跟劇組的工作人員招呼，大家就已經嘻嘻哈哈的去搬了，對于老闆娘探班的行事作風，他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怎麽有時間來探班？”孫羿走到劉藝菲身邊，一臉好奇的問道。
在他印象裏，小妮子這段時間的行程應該會排的很滿才是，不應該有時間的。
“哼，怕某人太過想我，睡不着覺。”
劉藝菲其實是來天府跑活動，利用間隙特意跑來給孫羿探班的。
孫羿哈哈一笑，想起了之前劉藝菲給他發照片的事，歪着嘴點頭道，“知我者茜茜也。”
然後又趁人不備，突然湊到了劉藝菲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上次你給我發了照片，我看完之後，可不雞動的一宿都沒睡着。”
劉藝菲聽完立馬撇撇嘴，一臉傲嬌的别了過頭，随即臉上就湧上了一抹羞紅，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過了一會兒，鞏麗老師上完妝，走出了化妝室，劉藝菲剛開始還沒注意，等看了一眼後，驚訝的合不攏嘴。
“這，這鞏麗老師怎麽這個妝容？”
剛剛還一臉雍容的鞏麗老師，此刻氣質大變，頭發幹枯，滿面蠟黃，皮膚暗沉還帶着風霜，一身破舊的衣服，還有那微微皺着的眉頭，充滿了謹小慎微，讓人一點也不敢相信這是氣場十足的鞏皇。
孫羿點點頭，一臉正色的說“看到了吧，這才是演技天花闆，氣質說變就變，學着點吧。”
劉藝菲沒說話，一雙鳳眼緊緊地盯着鞏麗，仿佛想要把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
“各部門準備，開始！”孫羿喊出了開始。
鞏麗挎着個籃子，剛剛還停止的身軀一瞬間就岣嵝了下去，身體側彎，緩慢的邁着步子，一瘸一拐地走進鏡頭，她今天的戲份是來給男主送飯。
看着鞏麗老師的表演，劉藝菲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眼睛徒然睜大。
就這幾步路走下來，一個身患殘疾，身世滄桑的農村婦女形象直接呈現在她眼前。
鞏麗老師，好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