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深處。
塗南橘臉上似有欣喜,又似有擔憂。
事情發展到現在,早已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原以爲她方是那釣魚人,也是那棋盤上執子的棋手。
現在看來,修爲不夠。
身如浮萍飄絮。
始終都是那池塘裏的遊魚,棋盤上的棋子罷了。
而事情一旦脫離了她的掌控,就讓她變得很是心煩,她已是希望胡北枳死于那些貪婪的煉氣士手裏。
但又希望,胡北枳最終能走到她面前……
人總是這麽的複雜。
早在塗南橘把這事放出去的時候,她也料到過會有如此結局,但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的誇張。
現如今,連天庭都已經将她尋到,讓她再勿生事端。
如今她所能做的,也就隻有等待了。
一時間,塗南橘竟生出一種感覺,她回想到了當年她在郭北縣和胡北枳剛剛相遇的時候。
那時,自己好像也是這般,每天呆呆地坐在窗前,等待着胡北枳給她送來各種好吃好玩的。
隻不過當年,自己是等他來尋自己。
現在,是等他來和自己一分生死……
……
白鹿書院,聽風樓。
依舊一襲青衫的老夫子自是和一同樣老态的灰袍男子相對而坐,兩人身前各有一盞清茶。
清明茶,尋常水。
皆不是什麽仙家物品。
“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先跳出來的,竟然是你們白鹿城的那兩家。”灰袍男子自然也是裴觀。
隻不過此刻來的,自不是他的分身,但也是他的分身。
因爲來的,是他的四個本尊中的其中一人。
老夫子道:“身不由己罷了,江家那小子和吳家那小子,都不是什麽蠢人。”
裴觀譏笑道:“人在江湖,誰不是身不由己?”
“難道你這老夫子願意陪我在這喝茶,而不是自尋一個小鎮當個教書先生?”
老夫子沉默許久,才點頭。
“善。”
裴觀說着又轉頭看向書院的某處,“希望你們書院這幾個,不會跳出來吧?”
“不然一下跳出來太多,都不好安排。”
老夫子并未回話。
世事如此,不止是他們白鹿書院。
隻是他也不想看到昔日的學生,如今卻走向了自己的對立面。
“他們不會的。”
老夫子說完轉而問道:“天庭那邊來的哪一宮?”
“田宅宮的那個吝啬鬼。”
老夫子了然的點點頭,算是明白了裴觀此行來尋找自己的緣故。
……
吞鲸。
“怎樣?還下去不?”
胡北枳看着遠處那已然能看見輪廓的大城。
兩人原本是打算去那白鹿城換乘别的飛舟的,現在看來,去不去都是一樣的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
“既然他們都已經出招了,我們怎麽也得去看看不是,省得到時江湖上又在傳聞,說什麽咱倆被吓破了膽。”
徐長生半開玩笑地說道。
坐在前頭的朱長老聽了這話,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心中想道:誰敢說你倆沒膽子?
最高不過陰神境,捅出來這事……就連元神境都不敢想。
“二位準備好了,即将抵達白鹿城。”
朱長老出聲提醒,說完,他手輕輕壓在吞鲸頭頂,其尾巴一擺,便是如同潛水一般,破開雲層,朝着底下的大城飛去。
不到盞茶時間。
徐長生兩人躍下吞鲸,便是來到了一座屋舍俨然的山丘之上。
而随之落到他們身上的,是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徐長生大緻感知了一番,便是發現……起碼有着十位陽神,兩三名元神。
這陣仗,差點讓徐長生直接卻步。
就在這時,遠遠的便是傳來了一道輕笑,随即一個身着青衫的中年書生,便是來到了這山丘之上。
“我還以爲你這小子是不來我們白鹿城了呢。”
徐長生見其模樣,瞬間便是想起了他的身份。
崔書生。
當初在翠鸾谷,白鹿書院派出的觀禮之人,便是他。
後來徐長生還和他在臨安城的柳林書院内,展開了一場性本善和性本惡的小小辯論。
那次臨走之時,他的确說過,讓徐長生有空的時候,來白鹿書院坐坐。
“怎會。”
徐長生說着便是朝其行禮道:“徐長生見過崔先生。”
這崔書生一來,徐長生便自是感覺到其身上的目光盡皆不見,畢竟白鹿書院來的這人,可是一位歸虛……沒有哪個陽神或是元神,敢去挑釁一位歸虛元君。
“我可沒什麽東西能教你的,上次在臨安城回來,我把你的事和幾位師兄弟說了,他們可是想見你想的緊哩。”
崔書生言語之中帶着笑意。
半真半假。
想幫徐長生護道一成是真,書院有人想見是假。
徐長生也猜到了他的想法,搖頭道:“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至于前往白鹿書院……還是等我回來的時候再去吧。”
崔書生目光深邃,見徐長生表情不似作僞,這才傳音說道:“就我得到的消息來看,你這一路上,怕是有點苦了。”
說完他稍稍遲疑,又是補充道:“說不定還要拼命。”
徐長生笑着回道:“這一輩子,除了要替自己拼命,總要爲别人拼一次命不是?”
說完,他還眨了眨眼,絲毫沒有對即将到來的那場大戰的慌張。
崔書生感歎道:“年輕真好啊。”
他看向胡北枳,認真道:“有徐長生這樣的好友,你很幸運。”
胡北枳點頭,輕聲道:“我一直都知道。”
“行了,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那再勸下去,就是我的不對了。”說罷,他極爲豪邁地抱拳說道:“若能歸來,我崔書生定在白鹿城南十裏地,擺酒慶賀!”
“那就提前謝過崔先生了。”
說罷,徐長生和胡北枳對視一眼,一化劍光,一乘雲鶴,筆直升上天幕,旋即站定。
徐長生放眼俯視着這座雄鎮天南的大城,施法放聲道:“徐長生和胡北枳在此,江湖和悟道樹同樣在此,有本事者,大可來取!”
他話音剛落,白鹿城西便有一綠袍老者升起,斥聲道:
“年輕人不要太過狂妄!”
“是也,小小胎息境,還是尊重一下我們這些江湖老前輩比較好。”城外荒原之上,竟是有一元神境的劍修升起。
頓時引得無數人側目。
一位元神境的劍修,甚至都可以稱之爲劍仙了……畢竟如今這天底下,最頂峰的劍修,也不過歸虛。
隻是隐隐之中傳聞,說蜀山之所以能威震天下,便是因爲其門内存有破虛境的巅峰大劍仙!
随着這位元神境的老劍仙說話,不管是城内還是城外,盡皆有着源源不斷的人影升起。
“豎子猖狂!”
“天下寶物皆有德者居之,吾等勸你還是早早将那養劍葫交出來爲好!”
“莫要自尋死路!”
“你還有大好前途,莫要爲了這一件寶物,葬送了自己的未來!”
“……”
眼看着四周人影越來越多,但依舊沒有一人敢搶先出手。
他們也知道,第一個出手的,勢必拿不到寶物,說不定還要被别人針對,所以不如先等着。
等徐長生先露出破綻。
反正大家都在這等,徐長生也就守在這裏,寶物自然也跑不掉。
徐長生就守在這,眼看着升起的煉氣士也逐漸變少,他也始終在留意着四周的動靜。
直到最後,再無一人升起,他才譏笑道:
“我不過胎息初期,胡北枳不過陰神初期。”
“爾等一衆前輩,元神境劍仙三名,元神尊者共一十二位,其餘陽神真君三十三人……爾等,真不愧是好前輩啊。”
“就如同你們這些人,不顧臉面,見到寶物就如同聞到屎的狗一樣一擁而上。”
“爾等,也配談修仙,也配談長生?”
“我呸!”
徐長生一番怒言,将一衆煉氣士罵的狗血淋頭。
底下白鹿城内,裴觀聽了忍不住地笑道:“夫子啊,你看,這才是我們黑白學宮的弟子,一個胎息境竟然都敢指着一群元神境的鼻子破口大罵。”
老夫子看了眼正美滋滋的裴觀,輕聲道:“他莫不是知道你在這,實在不行了,你也會救下他的吧?”
“他知道我在這是真。”
“但他知道我不會出手,也是真。”
“這是早在他參與這事之前,我就已然跟他說過,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裴觀逐漸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老夫子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他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從這圍殺之中逃脫?”
“老夫子你看着便是了。”
兩人交談間。
頭頂的那群煉氣士們,也盡皆雙眼冒火,被人指着鼻子罵,他們都已然忘記了是什麽時候經曆過這樣的事了。
“找死!”
一名頂着深藍色頭發,好似異人一般的元神境劍仙當即擡手,刹那間,整片天幕盡皆響起了波濤洶湧之聲。
徐長生隻一眼,便是認出了這人。
海州仙門,屋山島的元神境劍仙,拓跋宏,其隻有飛劍一柄,名曰:汪洋。
劍如其名,飛劍一旦出竅,自化一片汪洋。
隻在其中的人或物,在這汪洋之中盡皆消融,可謂殺伐無雙。
而其仗着這柄飛劍,在海州等地,也是殺出了赫赫威名。
沒曾想,他今日竟然也來了。
隻是不知道,他是想要這養劍葫,還是說,他也加入了天庭……不過這自不是徐長生該操心的了。
波濤聲響起的那一刻,其餘煉氣士們便紛紛避退,走的慢了的,還破口大罵。
說是遲那時快,那劍仙隻一出手。
早已在等待着的徐長生便是心念一動,随即他和胡北枳兩人的腳下,便是自行出現一道漩渦。
兩人身形瞬間消失。
整片天幕除了波濤聲依舊之外,再無徐長生兩人的身影。
“什麽?”
兩人消失的太快,一些尚未捕捉到徐長生逃脫身影的陽神尊者猶在瞪眼。
而在底下的白鹿城内。
正在捋須的老夫子卻忽地愣住了,随即笑道:“原來準備的是借道……隻是那徐長生和那狐狸小子肯定是要返回十萬大山的。”
“這陰陽之間來回一趟,誰知道最後回來的是在哪裏?”
正常來說,動用能穿梭兩界的法寶後,落腳點都是随即且不确定的。
陰陽兩界的确相連,但陰陽兩界又的的确确是在移動,二者之間空間亂流不定。
誰知道會被送去什麽地方?
唯有到了歸虛乃至破虛,方才可勉強定住那股洶湧的空間亂流,好讓自己安全經過。
“這就不勞夫子費心了。”
老年裴觀捋須笑道。
“呵呵。”
老夫子不再搭理,轉而回去了書院。
白鹿城上空,那些個看出了徐長生行蹤的元神尊者則是彼此傳音道:“難怪這小子如此狂妄,竟然敢借道陰間!”
“呵,萬象樓販賣的消息不是說,那倆小子必定要前往十萬大山的麽?”
“現在他們往陰間這麽一鑽,誰知道再次回來是得什麽時候了?”
“放心,萬象樓這麽多年,可從未在信息這一道上出過差錯,既然他們說那倆小子要去十萬大山,不如我們去那等着便是。”
“隻能如此了。”
“走!”
說完,一道道神識收回,緊接着便是流光掠影不斷,筆直向南,其餘的陽神真君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一衆元神尊者都往南去了。
他們自然也是急忙跟上。
不過呼吸間,原本氣勢如虹的白鹿城上空,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與此同時。
白鹿城内,江家和吳家的兩位家主,正聚在一處酒樓裏邊,兩人正在憑欄遠望。
原本還很是擔心的他倆,此刻見到這人走鳥獸散的場景,也是齊齊松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兩人身後各自響起了兩道聲音,皆是齊齊喊了一聲。
“爹。”
兩人被吓得急忙回頭,可見到來人之後,又放松下來,怒罵道:“不是讓你們在家好好看着,誰讓你們來這的?!”
“爹,我們來,是找你們有事的。”
兩名男子再度異口同聲的說話,讓這兩位剛剛得罪的黑白學宮的家主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十分得有九分的不對勁!
“什麽事?”
江家主和吳家主對視一眼後問道。
“我們來,是請你們退位的。”
“退位?”
“對啊,這家主位,也該讓我們坐坐了。”
兩名年輕男子自始至終都是異口同聲的說話,如此顯眼的異常,顯然是故意的了。
“你到底是誰?!”
江家主沉聲問道。
與此同時,他更是放出了自己元神境的氣息,使之籠罩了這酒樓頂層,意思不言而喻。
年輕男子相視一眼,兩者彼此靠近一步,竟化作一人,他笑道:“你們如此欺辱我小師弟,還問我是誰?”
“李……李瓊仙?!”
吳家主對于黑白學宮的人馬,還是頗有研究,自然一眼就知道了眼前這人到底是誰。
李瓊仙微笑着點頭,随即上前一步,陽神巅峰的氣息頓時化作了元神。
再度往前一步,已是到了元神巅峰。
他雙眼微眯,目光如劍。
“黑白學宮李瓊仙,請二位家主……退位!”
新的一月求點月票咯,行行好哇各位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