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绾還能去哪,自然是去找惠娘,她也想知道,惠娘是不是在說實話?
當然,她心裏隐約有個答案。
看惠娘方才的神色,顯然不是實話實說,惠娘在隐藏着什麽,隻不過這隐藏的東西,有點意味深長。
說不好,與她忘記的那些事情有關……
人不可能真正的坦然接受,記憶裏的缺失,畢竟那是自己的過去,誰沒個過去,誰願意永遠忘記,自己是誰?
枝月遠遠的跟着,她知道燕绾要去哪,可主上說了,不許攔着,燕绾想怎樣便怎樣,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諸王入京,除卻燕王,其餘的都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
而燕王,這是第一次來京城,是以很多事情都是新鮮的,好在薄言歸安置妥當,給他另外置辦了一個宅子,剛好足夠安置他那些人。
諸王是不能帶兵入城的,所以軍士必須駐紮在城外,隻帶着親随入京,這是規矩,入宮還得下馬卸甲,這也是規矩。
燕王府。
寬敞至極,雖不至于富麗堂皇,卻也幹淨利索,顔色皆以素淨爲主,這倒是頗合乎燕麟的心意,隻覺得心裏舒坦。
“皇姐也喜歡這樣素雅的院子。”燕麟負手而行,走在長長的回廊裏,面上滿是好奇之色,“哥所贈的宅子,果真是極好的。”
羅田笑了笑,“王上,您也不看看是誰置辦的?那可是大周的攝政王,公主的夫婿,您還尊他一聲哥呢!他若是這點都不了解你,那還得了?”
“倒也是!”燕麟美滋滋的笑着,一會看看這個,一會摸摸那個。
從皇宮回來之後,燕麟便在這裏逛園子,一逛一個歡喜,越逛越是歡喜,最後累了,幹脆坐在了後花園裏,就這麽瞧着湖光山色,倒也是惬意至極。
“要是皇姐在這裏,該有多好啊?”燕麟歎口氣,“可惜,她暫時隻能住在攝政王府,遇見也不能相認,真是……”
話音未落,乍聽的底下人來報,說是有人闖進來了。
“誰?”羅田當下神情戒備。
來的,是惠娘。
周遭軍士将她團團圍住,畢竟她隻說是要見燕王,沒說别的,也沒有過激的舉動,在京城之地,不敢随便動刀動起,免得再起兵戈之亂。
“下去!”羅田當即呵斥。
軍士紛紛行禮,快速退下,各司其職,各回各位。
待人都下去之後,羅田有些緊張的瞧着自家主子,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想了想,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惠娘緩步踏入了亭中,見着少年人不似當年模樣,登時老淚縱橫,連帶着嗓音都是哽咽得不成樣子。
“殿下?”惠娘撲通跪地,狠狠磕了個頭。
燕麟可算是回過神來,慌忙将人攙起來,近距離的仔細瞧着,左看看右看看,“嬷嬷老了,别的一點都沒變。”
除了眼角有皺紋,其他還是記憶裏的模樣。
“老奴是老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着小殿下,老奴死也能合眼了!”惠娘泣不成聲,“先帝在天之靈,想必也能瞑目,大燕未亡也!”
燕麟淚流滿面,聽得這話,便想起了薄言歸之前的提醒,忙不疊把人攙坐在了凳子上,“今日遊街而過,我瞧見了嬷嬷,還瞧見了嬷嬷身邊的……那人瞧着有點眼熟,是、是我皇姐嗎?”
“是,也不是。”惠娘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言說,“小殿下莫要着急,聽老奴解釋,您不是外人,咱就跟您說實話,那的确是小公主,可公主什麽都忘了。”
燕麟定定的望着她,即便早就知道,薄言歸一直在提醒,可得到惠娘明确的答複,看到她躲閃的眼神,他這心裏還是不能夠平靜。
“小殿下?”見着燕麟如此遲滞的神色,惠娘生怕自己吓着他,畢竟在記憶裏,這位小殿下很是單純善良,同時也膽小怯懦。
燕麟回過神來,“那我皇姐,還能想起來嗎?她還能回來嗎?”
“奴婢不知。”惠娘搖搖頭,“如果有可能,奴婢甯願她永遠都别想起來。”
燕麟沉默。
“小殿下,老奴的意思是,小公主現在生活得很是簡單而充實,那些國破家亡的記憶對她來說太殘忍,她還有個孩子……”惠娘于心不忍,“那些複國之事,怕是不能協助殿下。”
燕麟忽然愣了一下,“嬷嬷是覺得,我、我來京城,是想讓皇姐協助我報仇,複國?”
“難道不是?”惠娘愣了愣。
四目相對,二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顯然,對方都會錯意了。
惠娘以爲,燕麟是來尋找複國契機的。
燕麟以爲,惠娘是來求他把皇姐帶回去的。
結果,他們都隻是,想保護燕绾而已。
“嬷嬷可能誤會了什麽。”燕麟起身,負手而立,瞧着波光嶙峋的人工湖,“我來這兒的時候,壓根不知道皇姐在這兒,隻是純粹的作爲大周的附屬國,來給大周皇帝賀生辰大喜。”
惠娘站起身來,“小殿下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始終堅信着,皇姐沒死,但我也知道,人海茫茫……”燕麟回眸看她,“今日是時隔多年之後,我第一次見到皇姐。”
惠娘喉間滾動,“她……”
“忘了也好。”燕麟哽咽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那些東西,太過血腥殘忍,不能折磨皇姐這樣的好人。隻是,皇姐忘了那些,是不是也忘了我?”
惠娘猶豫着,輕輕點頭。
“皇姐,把我也給忘了。”燕麟眼眶發澀,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她怎麽可以,把我給忘了呢?她對我那麽好,我打小就愛跟在她屁股後面,她怎麽能把我給忘了?”
惠娘掩面抽泣,滿心酸澀無人懂,唯有涕淚兩行流。
“忘了也好!”臨了,燕麟拭淚,“忘了也好,下半生不必活在痛苦與折磨之中,重新開始,另一種人生。”
惠娘淚流滿面,努力平複心緒,卻還是止不住聲線顫抖,“小殿下這些年,都是怎麽過的?”
“苟活着。”燕麟說,“其後靠着姐夫,撐起了整個大燕。嬷嬷,是皇姐種的善因,才有我今日的善果,才有大燕的善果,要不然……多國鐵騎踏破燕國,我早就粉身碎骨了!”
惠娘愕然僵在當場,“什麽?!”
怎麽會?
“果真是他嗎?”惠娘連連擺手,“不會啊,怎麽會是他保住了燕國?不是說……”
腦子裏,一片渾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