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菜一湯被鍾雅陸續擺上桌,有魚有肉有蔬菜,她的手指頭爲此都腫成了蘿蔔。
王秀琴讓大家坐下的時候,還握住鍾林開裂的手,誇張心疼,“明天我們去山下鎮子裏買點雪花膏抹抹,辛苦林林一個人做飯了。”
她做戲的成分挺重,姜暖暖不點破,隻從樓上拿了一支護手霜下來,遞給她,“隻用過一點,送你。”
鍾林愣了愣,接過來。
是一個國外的牌子,看着就不便宜。
她隻擠了一點,又還給她,“看這挺貴的,我不要的。”
姜暖暖擺擺手,“沒事,下山路滑,你就不用下去買了。”
王秀琴壓住鍾林的手,笑呵呵的說:“送你你就拿着。”
媽媽喜歡占便宜這點鍾林一直都知道,她偷偷瞄了一眼翟霖,默默握緊護手霜坐了下來。
三家人圍在小圓桌前,鍾林的位子被特意安排在翟霖旁邊,她一坐下就能聞到對方身上好聞的味道。
王秀琴還特意詢問了姜暖暖和翟霖的關系,聽到她說隻是朋友約着一起來玩玩,一顆心頓時放下了。
她原本想着要是情侶還有點麻煩,但隻是朋友,他們家雅雅就有表現得機會。
鍾何扯開話題,跟他們聊村子裏的一些大小事,一邊說話一邊往菜盤裏撥菜挑着肉吃。
翟霖看到他每盤菜都喜歡拿筷子撥一下,臉色就有些冷了,礙于花花這小孩也在,他努力忍着沒發作。
王秀琴就時不時的借機插幾句話,“我們林林明年就要去上好大學了,學畫畫的藝術生呢。”
姜暖暖随口問:“大學考的哪裏?”
鍾林抓緊筷子,意思媽媽别說,偏偏王秀琴就替她撒了慌,“陵港啦,那裏資源教育最好,她也争氣,就是要我們苦點供她,唉。”
“媽!”鍾林喝住她,“你别說了!我還沒決定呢。”
學畫畫的好學校多了去,家裏哪能供她去陵港那撒錢的地方上學?人家還就是從陵港來的,她媽媽的意思暴露的實在明顯,不就是暗地裏在問人家要錢麽!
丢臉,太丢臉了!
她甚至不敢看身邊的翟霖,覺得很難堪。
姜暖暖倒是很平靜的把事情揭過去了,“你們家培養了一個優秀的孩子,陵港很多學校都有獎學金設置,考過去了基本不擔心學費和生活問題。”
王秀琴笑了笑,鍾何在她腿上拍了一下,兩人都有些尴尬。
就鍾林那成績頂多在陵港上個私立學校的專科3+2,她自己也知道,被誇大了才覺得更加羞憤,夾了一筷子的紅燒肉放到翟霖的碗裏。
“先生,你别聽我媽媽亂說,我有學出去念就可以了,你嘗嘗我做的紅燒肉。”
沾着陌生人口水的紅燒肉放在飯碗裏,翟霖灰色的眸裏滿是嫌惡。
大家都看着他起身,端着飯碗走到垃圾桶邊,米飯連帶着那塊肉,全倒了進去。
氣氛融洽的飯桌頓時變得微妙。
王秀琴和鍾何覺得肉疼,鍾林則不知所措,臉都白了。
“你怎麽浪費糧食!”
被下了面子的王秀琴有點生氣,“我閨女好心給你們來做飯,還帶菜帶肉的,不領情啊!。”
翟霖則一臉不耐煩的對着姜暖暖說:“早說了讓人送來,你下得去口?”
吃了一碗米飯的姜暖暖,配着沒人碰的鹹菜,其實還挺香的。
她也看見了鍾何撥菜的習慣,也覺得下不去口。
鍾林筷子啪嗒掉在桌上,以爲是自己的原因,“是我做飯.很難吃麽。”
姜暖暖編了個理由,“不難吃,他就是有點潔癖,夾菜給他記得用公筷。”
花花爺爺的大鍋炖菜他都能下得去口,更别說這桌好菜了,翟霖就是純粹嫌棄這沒餐桌教養的一家人。
被夾在中間的花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怯生生的說:“我給爺爺送飯去。”
鍾林狠狠瞪了王秀琴一眼,“你也少說點。”
他們今晚來的目的,三兩句就被這婆娘給透出去了,鍾林蒼白着臉,也知道有錢人規矩多,連忙說道:“要不我再去給你盛一碗飯來,我不知道給人夾菜還要用公筷。”
翟霖不留情面,“不用,菜你們也吃的髒。”
他很嫌棄她筷子上的口水,鍾林在村裏一直都被同齡小夥子捧着,這下被羞辱,眼裏都落了水光,随時要哭出來。
翟霖拿了包煙,抽出一支咬嘴裏點燃,“你們大方一點說想讨點錢花,我會給的。”
他靠牆站着,看着這家人紅白交錯的臉,唇角輕扯,“演這麽多戲幹什麽,陵港所有美院接收農村戶籍的優等生,都有高額獎學金。”
言下之意,她要真是王秀琴口裏的好學生,根本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鍾林承受不住對方嘲諷的眼神,一下被惹哭,撂下碗直接沖進雪裏跑遠了。
王秀琴趕緊追上去,鍾林臉色也難看,“我們隻是想代替花花爺爺招待兩位老闆。”
花了這麽多錢,還落了個不讨好的下場,他站起身冷着臉也不好留,隻說:“今晚這頓飯,花了我家五十塊。”
姜暖暖:“我去拿錢給你。”
鍾林裝模作樣,“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都是糧食你們别浪費,也别壞了我們林林一片心,我們走了就趁熱吃掉吧。”
姜暖暖抽了一張一百塞進他手裏,“沒事,菜錢和加工費,你拿着。”
鍾林一路跟她推卻到門口,最後将一百塊裝進兜裏,走了。
跑在雪地裏頭哭泣的鍾林,撞上了養豬場的兒子華德,他露在外的脖子上有一圈青色紋身,略微肥壯的身軀一把将人攬住,“林林!你怎麽啦?”
本來他今晚要來定親的,但聽鍾林打來電話說要去給那兩個大老闆做飯,事情就推後了。
如今看鍾林從花花家跑出來,一臉受盡委屈的模樣,立即說道:“他們欺負你了?”
鍾林隻顧着哭,嘴裏嗚嗚說着,“他嫌棄我做飯難吃,嫌棄我給他夾菜,還倒了飯。”
華德看她哭的秀美,連忙安慰她,還用手去摸她的臉,偏偏剛殺完幾頭豬,他手上全是豬腥味,聞的鍾林迅速推開他,嫌惡的不行。
看着那張醜陋的臉,她不禁悲切,難道今晚就要把那個男人得罪了,嫁給華德嗎?
他肥豬一樣的身軀壓到自己身上,那會是什麽恐怖滋味?
華德還想去抱她,王秀琴追了上來,帶着鍾林回了家,嘴裏還罵罵咧咧,對着跟了一路的華德說那兩個老闆趾高氣昂,哪哪都壞,還使勁欺負他們這些農村人。
華德暗暗将事情記在心底,這是山裏,他家是村裏最有錢的了,還怕那兩個人不成。
一桌子的飯菜都進了冰箱裏保存,留着給花花爺孫吃。
姜暖暖燒了兩壺水,拿了個盆上樓。
翟霖看她将盆放到面前,皺眉,“幹嘛?”
姜暖暖拍拍他的腿,“你可以不吃飯,但今晚要泡腳。”
翟霖的表情瞬間難看,“有這麽明顯?”
他跛的有那麽明顯?上台階的時候被她看到了?
姜暖暖仰頭,眼眸在燈下泛着溫和色澤,隻道:“今天辛苦你了。”
她拆了顆糖,頂進他的嘴裏,“你自己泡吧,我去廁所洗漱,半小時後再進來。”
等她出去,翟霖拆卸了假肢,露出腫脹難看的殘肢,深吸一口氣将腿浸了下去。
不過他們都沒想到,跑到家裏沒多久的鍾林,又因爲華德跑回來了。
她打開樓上的房門,一眼找到坐在床側邊凳子上的翟霖,他剛想問姜暖暖怎麽又進來了,擡頭發現是她後,灰眸頓時暗了暗。
“滾出去。”
有床鋪遮擋,鍾林沒看見浸泡在盆裏的殘肢,而是将門關上鼓起勇氣說:“先生,我今晚來确實是存了私心。”
她泛着淚水,哽咽道:“養豬場的兒子華德用五頭豬娶我當媳婦,我爸媽同意了,但是我不想。”
翟霖靠入椅背,冷漠說:“關我什麽事。”
鍾林咬了咬唇,“我希望您能幫幫我,讓我出去讀書,我不想嫁給一個沒腿的殘廢。”
翟霖猛地握緊手,“不能嫁給殘廢?”
鍾林用力點了點頭,“不能,正常人怎麽能嫁給失去腿的殘疾人呢?要嫁也是”
她看他一眼,抿了下唇,“也是要比自己好的,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呵。”翟霖冷笑,手握緊了又松開,嗓音寒涼,“你媽不是說你明年去陵港上大學了?還來求我幹什麽?”
鍾林猛地一咬牙,難堪說出兩人心知肚明的事實:“我隻考上了美術類的專科,但是專科費用比本科要高很多,家裏承擔不起。”
翟霖打斷她,“那就嫁人啊。”
他扯了下唇,譏諷,“反正你讀了專科也是塊廢料。”
畫畫行業不學精學到極緻,不就是打水漂。
他憑什麽幫一個沒天賦的廢物改變命運。
“你!”
鍾林仿佛遭受重創,激動的往前走了幾步,“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你知道我爲了走出大山可以奉獻所有嗎!”
翟霖:“比如?”
鍾林一咬牙,脫了外套,露出隻穿着毛衣的姣好身材,“我自己。”
她總幻想着隻要給她一塊敲門磚,進入大城市上學,再認識很多成功的城裏男人,然後就能在那安個小家結婚生子,怎麽着也不能是和華德那樣隻知道喂豬,沒半點文化的小混混在一起。
她堅定的說:“我隻是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您能資助我,您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鍾林繞過床尾,驟然看見了翟霖浸泡在盆裏的其中一條腿,小腿以下是猙獰的殘肢。
樣貌那樣出衆俊美的男人,也是個殘疾人!!!
而翟霖本人接觸到鍾林因爲驚恐瞬間瞪大眼的目光,也像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笑容森寒,“怎麽辦?我也是你口中沒腿的殘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