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是個招人喜歡的地方。
即便生活在這座城中的絕大多數人這輩子都沒機會進去看一眼，但仍然不妨礙他們喜歡這裏。
因爲就在教坊司的一左一右，整條街上都充斥着大量勾欄瓦舍，茶樓酒肆。
别的地方雖然也有，但來這兒就顯得倍兒有排面！
比如人家一問……去哪兒喝酒了？就可以說：“教坊司那！”
哪怕大家都知道你是去“教坊司那”，而不是教坊司，也會豎起大拇指：“哎呦，那地兒花銷可貴！”
如果要說去教坊司那睡姑娘去了，更是了不得，絕對會成爲一圈人中最靓的仔。
所以教坊司這裏從來都是很繁華的。
臨安府這座不夜城的“不夜”二字，也在這片區域體現得淋漓盡緻。
然而教坊司本身卻是“高冷”的，像隻驕傲的不可接近的白天鵝。
一直以來，關于教坊司裏面發生的種種故事，多半流于傳言。
有資格和機會進入的人，除了蔣淩雲這種可能會在某些場合用來裝逼之外，幾乎沒誰會去顯擺這個。
所以教坊司既是人們喜歡的、熱愛的、向往的；又是高冷的、漠然的、無法接近的。
幾乎從來沒有過任何公開活動的教坊司，今天突然在門前廣場搭起一座高台，産生的效果簡直就是轟動性的！
根本不需要推廣，也不需要任何宣傳，不到一上午的時間，幾乎大半個臨安城……就都已經傳遍了！
“聽說了嗎？教坊司那邊有大動作！他們在門前搭建了一個大大的高台！”
“會不會是有什麽表演？”
“不年不節的能有什麽表演？再說了，教坊司的表演，那是咱能看的嗎？”
“能不能看不知道，反正台子已經搭起來了，很大氣的！”
看熱鬧這種事情，大家還是很喜歡的。
尤其對很多人來說，本來就是要來這邊消費的，看熱鬧隻是順帶。
……
……
下午。
一座非常氣派的高台已然搭建起來。
教坊司的管事大太監不僅效率高，做事也相當漂亮。
盡管煜公子說了不用太奢華，那就必須得奢華！
哪怕宋煜補一句“一切從簡”，估計這位大太監也能腦補成“公子的從簡應該是從簡單開始的奢華”。
總之，舞台搭建好了以後，大太監這才親自過去把在裏面喝茶的宋煜請出來。
“煜公子，您看還成麽？”
宋煜有些無語的看着這座氣派而又奢華的舞台，轉回身，一臉認真的對大太監道：“康公公做事就是漂亮！”
大太監頓時眉開眼笑：“給公子辦事，咱家必須得盡心盡力！”
宋煜拍了拍他肩膀：“有心了，麻煩康公公讓人搬一張椅子放在台上，然後就沒事了。”
“好嘞！”康公公爽快答應，煜公子連咱姓啥都知道，明擺着是心裏有咱啊！
這會兒廣場上已經聚集了數百人，站在那裏駐足等待，都在竊竊私語議論着待會兒到底會有什麽節目？
等人把椅子搬上去之後，宋煜穿着一身嶄新的正四品官服緩緩上台。
雖然同樣也是绯紅，但腰帶卻略有不同，懂的人一看便知。
随着他的登台，下面原本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音驟然變得有些大起來，顯得有些嘈雜。
“這年輕官員好英俊啊！”
“好個俊俏小郎君……咦？還是個當官兒的？”
“噓！這是煜公子！”
“爲天地立心、滿江紅的煜公子？”
“對，肯定是那位，整個京師你還能找出第二個如此年輕俊朗，又身居高位的官員嗎？”
“天呐……我竟然看見煜公子了！快讓家丁去叫人，煜公子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暗中保護宋煜的蘇朝雲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不知道這小兔崽子想幹嘛。
居然還讓人搭建高台……咋的，這是要唱戲啊？
燕雲霞持弓在手，神情漠然，一雙眸子猶如鷹眼，在人群中掃來掃去。
但凡有人敢在這種時候對宋煜下黑手，他肯定毫不猶豫的一箭射出去，保證又準又狠！
老頭腰裏别着煙袋鍋兒，坐在一個正好能看見高台的犄角旮旯，心裏也在畫魂兒，感覺這小東西非常能折騰！
昨晚剛把相府那七個塞北唐門的倒黴殺手給滅了，今天這又是要幹啥？
以身做餌，來個一網打盡嗎？
宋煜登台之後，坐在那張椅子上，一擺官袍，蓋住翹起的二郎腿，表情平靜的看着下面。
剛剛還有些喧嚣的場面，随着他坐在這裏，漸漸安靜下來。
這會兒有人突然在人群中大着膽子問了一句：“煜公子，今日這是要做什麽呀？”
宋煜看了眼說話的方向，蔣淩雲這人雖然不咋地，趨炎附勢，首鼠兩端，但放在合适的地方，同樣可以發光發熱。
他微微一笑，淡淡開口：“今日有幾句心裏話，要和江湖上的朋友們說說。”
蔣淩雲一身普通裝扮，配合臉上那幾顆明顯的痘痘，看上去更加像個憨憨。
大聲問道：“這樣啊，還以爲煜公子又有什麽新詩新詞出來呢，不過小的早就聽說，煜公子在江湖上同樣大名鼎鼎，反正您說什麽，我們都喜歡聽，大家說對不對？”
有人帶頭，衆人頓時大聲應和起來：“對！”
宋煜微笑着看向下面衆人，随意拱了拱手：“謝了。”
此時原本寬敞的廣場上，人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即便沒有到這條街真正的人流高峰期，但人的名樹的影，那些本就因爲教坊司搭台而來的人聽說宋煜在這裏，更是蜂擁而至。
宋煜朗聲說道：“盜門的朋友請給小弟一個面子，咱今日休息一下，畢竟大家都是來聽我說話的，要是轉頭丢了錢，肯定會私下裏罵我……”
哄！
下面衆人頓時傳來一陣哄笑。
人多的地方确實容易被偷，很多人也因此警惕起來，加強了對自身财物的看管。
宋煜說完之後，看着四周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尤其那些不管如何遮掩，都難掩其江湖味道的人。
“今天拜托教坊司搭個台，上來跟大家聊兩句，主要是因爲最近一些遭遇不吐不快。”
“大家應該都知道前陣子我在皇宮集英殿上說了一阕詞……”
這時下面有人大聲道：“怒發沖冠，憑欄處！”
宋煜微笑着點點頭：“對，就是這個……給我帶來不小名聲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少麻煩。”
蔣淩雲混在人群中大聲道：“主要是煜公子一劍剁了那北齊劍道第一天才吧？”
宋煜笑笑：“可能也有這關系，總之呢，我的人頭，被人懸賞了。”
人群頓時傳來一陣嘩然。
有人忍不住大聲罵道：“娘的，北齊那幫狗賊還敢來咱趙國懸賞不成？”
有人怒道：“齊狗的懸賞，哪個有良心的人會接？”
“就是！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應該知道，煜公子是咱趙國千百年才能出一個的文武雙全天才，誰要是來針對煜公子，誰就是小娘養的！”
“沒錯，針對煜公子的人都該死！”
最近這段時間，幾乎有人流的地方，就有說書先生在講煜公子的故事。
随着劇情的豐富，故事也越來越精彩，臨安府内沒聽說過“煜公子”這三個字的人，還真不多了。
宋煜微微擡擡手，說道：“大家的心意，我已經感受到了，感謝大家，但人爲财死鳥爲食亡，那些江湖上的好漢想要賺錢養家，我是可以理解的……”
“可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再有趙國同胞幹傻事了，朋友們，你們的一腔熱血……用錯地方了啊！”
他歎了口氣，說道：“短短十幾天，已經有幾十條綠林好漢，因爲這件事情而死……”
蔣淩雲大聲說道：“什麽狗屁綠林好漢，明明就是一群亡命之徒，肯定是用各種下三濫手段針對煜公子您，否則他們怎麽會死？”
人們一聽頓時恍然大悟。
煜公子太厚道了！
明明就是一群亡命之徒，腌臜之流，算什麽綠林好漢？
誰家綠林好漢沖本國英雄下手？
宋煜擺擺手：“也不要這樣說他們，很多朋友可能隻是一時糊塗，說實話，看見大筆大筆的銀子，我也一樣迷糊。”
台下衆人忍不住哄笑起來。
身披四品官袍的年輕高官，不驕不躁，性情仁厚，又是如此平易近人，很多人看向宋煜的眼神裏，都帶着幾分敬意。
“我今日公開現身，公開講這件事情，其實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再被人蒙蔽了。第一，那些懸賞，伱們有命賺，未必有命去花，這種銀子太燙手了，要想想即便你們真的成功刺殺了我，真能拿到那麽多銀子嗎？第二，我身邊不僅護衛衆多，更有數名頂尖宗師随時守護，這是官家對我的關愛，也是長輩對我的關懷，你們看不見他們在哪，但現在但凡有人敢朝我丢出一枚飛刀，我敢保證，你的刀還沒飛出來，你就已經死了！”
宋煜說着，看向人群中的一個方向。
那裏，一個戴着鬥笠的瘦高男子頓時轉過身匆匆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