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犯案的情況有了改變,極有可能跟他們個人在生活中的變動或心理上的改變有關,就比如鄭壽延突然加快了殺人的速度,就是因爲他發現自己患上了消渴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徹底無法壓制自己心底殺人的欲望。”
徐靜雖然是法醫,但她時常跟公安機關的人合作查案,當時她時常合作的一個部門有一個十分出色的心理犯罪專家,徐靜在耳濡目染中,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心理犯罪方面的知識。
蕭逸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這個微笑殺手蟄伏一年後再出來,不但每次犯案間隔的時間縮短了,殺人的手法也明顯有了改變。”
“對,而且這改變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說他頭兩年犯的案子可以歸類到奸殺案的類别,後面他犯的案子,簡直就是虐殺案了。”
蕭逸不由得問:“這兩種案子有什麽區别?”
在他看來,這都是殺人案,隻是後者的手法更爲殘忍罷了。
徐靜想了想,道:“奸殺案的兇犯,犯案時通常是沖着性去的……咳,簡單來說,就是他對某個女人有了欲望,因此實施了犯罪,然而大部分虐殺案的兇犯,關注的不是女子本身,而是……虐待兇犯本身,和受害者發生關系,對這類兇犯來說一般隻是順帶的事情。”
有些連環殺人案的兇犯甚至是性無能或者不屑于和自己的受害者發生關系,因爲在他們心裏,對受害者的折磨遠比受害者本身有吸引力。
饒是蕭逸不是第一回和徐靜商讨案情,先前也不是沒有一起破過女子被奸污的案子,此時看她這般坦然地說起男女之間發生關系的事,心裏還是有些說不出的微妙,不由得清了清喉嚨,道:“所以你覺得,兇犯很可能發生了什麽重大的變故,所以有了這些改變?他發生重大變故的時間,很可能就是在他突然消失的那一年裏。”
徐靜卻依然覺得還有哪裏不太對勁。
隻是如今,最有可能的答案确實是這個。
她沉吟着道:“兇犯突然消失一年,也十分耐人尋味。從他後面繼續出來犯案來看,他犯案的欲望并沒有消退,那天禧四年那一年,他爲何突然停手了?我傾向于覺得,他是因爲某些事情無法犯案,也可能是那一件事,促成了他後面犯案風格的重大改變。”
兇犯突然沒有出現的原因,可太多了——生病了,有事離開了西京,他其實殺了人但官府沒有發現,甚至有可能,他犯了什麽案子被抓進了牢中,所以無法犯案……
根據她目前掌握的情報,壓根無法得出一個準确的推斷。
蕭逸靜靜地看着她,見她想得入神,不由得低聲道:“你若是在意,我讓人把跟這個案子相關的卷宗都拿過來,你總歸要等長笑下課,在那之前,可以先看看相關的卷宗。”
徐靜不由得眼眸一亮。
她本來就煩惱等長笑期間要做什麽,如今卻是不用煩惱了。
看到她這樣子,蕭逸不由得低低一笑,又找來一個侍從,讓他把跟這個案子相關的卷宗都拿過來。
沒一會兒,方才離開的兩個侍從就用托盤托着兩座堆成小山的卷宗走了過來,放到了桌子上。
這麽一個大案子,相關的資料定然是不少的,徐靜從中挑出了那五個受害者的屍格,便安靜地看了起來。
蕭逸看了她一眼,遣人拿了一碟點心過來,便也拿起一份卷宗,打開細細看了起來。
一時間,小小的涼亭裏安靜得隻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仆從在遠處走路的聲音,和一旁的池子裏偶爾躍出水面的錦鯉的聲音,初秋的天氣幹燥卻舒爽,偶爾風在身上吹過,就仿佛母親溫柔的雙手,穿過金燦燦的陽光輕輕撫上孩子的身體。
徐靜某一時刻,不自覺地擡頭,當看到對面難得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一隻手拿着卷宗,一隻手輕輕摩挲着桌面上的茶盞的男人時,微微一怔。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竟是可以無視原主記憶帶給她的影響,以一種堪稱平靜的心态去看待這裏,和面前的男人了。
似乎感覺到了徐靜的視線,蕭逸突然擡頭,一雙深邃的黑眸靜靜地看着她,道:“怎麽了?”
徐靜按下心底裏莫名其妙的想法,搖了搖頭道:“這幾個受害者的屍格我看完了,确實如蕭侍郎所說,後面三個受害者死亡時的慘狀,不是前兩個受害者能比的,隻是她們身上的傷也有一定的規律,例如她們身上的燒傷、棍棒傷和徒手傷分布的位置都差不多,手指甲和腳指甲全都被剝落了,且仵作判斷,兇犯是用鉗子一類的工具剝落的,以及三個受害者胸口的皮膚都被人生生撕了一塊下來。”
最殘忍的是,那些傷都分明是生前傷,也就是說,死者被折磨時,是有意識的。
頓了頓,她道:“我先前還想過一個可能性,後面三個死者會不會像王五娘一樣,是别的人模仿微笑殺手犯案。”
蕭逸看着她,問:“那你覺得是模仿犯案嗎?”
“不,”徐靜搖了搖頭,“我對比了五個受害者嘴上紅線的縫合手法,它們的手法以及縫合出來的模樣都差不多,兇犯顯然精通針線活,針線十分細密整齊,這是很難模仿出來的。
而精通針線活的男子本來就少見,我覺得這在以後的查案中可以作爲一個突破點。”
這也就更凸顯出殺害王五娘的兇犯的模仿是多麽拙劣了。
王五娘嘴角的縫線淩亂而粗糙,一看就不是微笑殺手的手法。
隻是,除此之外,她在屍格中也暫時看不出别的線索。
她不由得看向了其他卷宗,就在她打算拿起其他卷宗時,蕭懷安興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阿娘,阿爹!我下課啦,文夫子說我今天的字又有進步了!”
徐靜微愣,一個時辰就這樣過去了,也太快了吧?
她隻能暫且壓下蠢蠢欲動的心思,站起來抱住了撲過來的小不點。
蕭逸哪裏看不出她的心思,又給她滿上了一杯茶,仿若不經意地道:“你若想繼續看,可以多留一會兒,我今天總歸也沒旁的事,若你有事要回去,也可以等以後有空的時候再來看。”
徐靜多少有些遺憾,隻是她也知道,這些卷宗屬于官府私密文件,是不可能讓她帶回家的,想了想,道:“我回去還有事,等我有空再過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