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聞言,似乎有些怔然,但很快便收起了臉上的異樣,笑眯眯道:“徐娘子這話可就讓奴婢們難做了,再怎麽說,徐娘子都是小郎君的親娘,何況郎君遣奴婢們過來的時候,可是說要服侍好小郎君和徐娘子,奴婢們怎麽能不顧慮徐娘子呢。”
來的路上,閑雲已是與她們說了這前夫人的情況,如今看來,他們這前夫人确實很排斥與郎君再有什麽牽連。
她是小郎君去了郎君身邊後,才來到小郎君身邊的。
說來也好笑,郎君當初是以奶娘的名義把她請來的,男人家不懂怎樣養孩子,滿心以爲兩歲多的孩子還要吃奶,那時候小郎君剛到郎君身邊,正是又害怕又不安的時候,什麽都不願意說,因此她去到小郎君身邊,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一番後,才知道小郎君早已是斷奶了。
據說小郎君先前是有一個奶娘的,但她得罪了前夫人,在小郎君不到一歲的時候就被攆走了,以至于小郎君是生生斷的奶。
郎君府上原本清一色都是男人,發現小郎君其實已是斷奶後,也沒有遣退她,就讓她作爲奶娘在小郎君身邊服侍。
因此,她是第一回見到小郎君的親娘,先前,也隻是偶爾從東籬和閑雲嘴裏聽說過這位。
小郎君雖然内斂敏感了一些,但還是很好帶的,而且這孩子格外讓人心疼,服侍小郎君這幾年,沈娘早已是把他當成了親生的孩兒一般,對于據說曾經苛待過小郎君的前夫人,自是多少有些怨嗟。
聽閑雲說她們這回要去服侍的是前夫人,她不由得又是震驚又是不滿,閑雲立刻一臉嚴肅地說,如今的夫人已是與以前大不一樣了,郎君對夫人的态度,跟以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便連家裏的幾個侍婢,也是郎君從安平縣回來後叫人采買的,郎君雖然沒說這樣做的用意,但他和東籬這兩個在安平縣一路看過來的怎麽不清楚,郎君是爲夫人買的侍婢呢!何況如今,便連小郎君也十分依戀夫人。若她還帶着以往的想法去服侍夫人,一不小心得罪了夫人,便是她是小郎君身邊的老人,郎君也斷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沈娘雖然又驚又疑,但閑雲和東籬可是從小就跟在郎君身邊的人,郎君的喜好變化,他們比她清楚多了。
何況,細細一想,家裏僅有的幾個侍婢确實是郎君從安平縣回來後,突然讓手下的人買來的,先前,不管旁人說什麽,郎君府上就是沒有一個年輕的侍婢,若不是郎君先前娶過妻,還有一個孩子,隻怕各種難聽的謠言早就滿天飛了。
因此,沈娘在來這裏前,已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還嚴肅警告了那兩個侍婢一番,隻是,夫人的模樣,尤其是夫人和小郎君相處時的景象,還是把她驚到了。
看來閑雲說的話不假,這前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變回他們的現夫人,她是萬萬不敢怠慢了。
沈娘的這一番話讓徐靜有些無奈,隻是又不好讓她們爲難,隻能輕歎一口氣,道:“罷了,你們想怎麽做便怎麽做罷,最要緊的,便是照顧好小郎君便是了。”
沈娘連忙帶着兩個侍婢應了聲是,見到徐靜收拾到了一半的衣物,立刻指揮秋水去接手,又說她們這會兒要去采買這兩天要用的東西,問徐靜有沒有什麽需要的,徐靜說沒有後,才帶着初菊行了個禮離開了。
不得不說,有人在身邊幫忙,還是很省功夫的,秋水手腳利索地幫徐靜把東西收拾好後,便去後廚幫他們準備下午茶了。
徐靜一行人來到西京的時候已是過了午時,路上爲了趕時間,也沒有停下來用膳,隻随便用了些糕點和幹糧,若下午不另外吃點東西,到了晚上定是要餓壞了。
因此,徐靜本來打算收拾好東西,就去後廚下碗面吃的。
這下子陡然閑了下來,徐靜眨了眨眼,幹脆疊起心思,專心緻志陪伴起了許久沒見的長笑。
長笑自是高興壞了,一直纏着徐靜跟她說自己回了西京後都做了什麽,芝麻綠豆點的小事都能說半天,還讓閑雲把他這段時間寫大字的字帖帶來了,一臉得意地給徐靜看,說夫子都稱贊他的字寫得好!
徐靜沒有養孩子的經驗,不太清楚四歲多快五歲的孩子寫出來的字是怎樣的,但手上字帖的字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一筆一劃看得出已是有了幾分筆鋒,且都寫得十分整齊有力,有些慚愧的說,再過幾年,這孩子的字隻怕都要比她寫得好了。
突然,她發現長笑這些字帖上的批複明顯有兩種字迹,一種字迹用的是紅墨,寫的是一手風姿綽約、行雲流水的瘦金體,另一種字迹用的是黑墨,筆勢雄健灑脫、力透紙背,寫得顯然比前一種字要大氣得多。
與前一種字體詳細耐心的批複不同,後一種字體往往隻是把長笑寫不好的那些地方圈出來,在旁邊簡單地點評幾個字,例如“此處下筆要重”,“此處筆鋒不夠穩”等等,遇到問題太多的字,直接就在旁邊寫一遍展示。
而他展示的那個字旁邊,往往還會有一個歪歪扭扭、努力模仿他的字,一看就是長笑後面寫的。
徐靜立刻便猜到這個字迹的主人是誰,下一息,就聽一旁的閑雲道:“郎君很看重小郎君的學習,自從小郎君開始啓蒙後,小郎君的功課郎君都會抽空再批複一遍。”
徐靜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這樣麽?你們郎君是個好父親。”
當初這孩子能留在蕭逸身邊,确實是很幸運的。
閑雲卻是有些焦急,郎君這個父親再好也不能代替親娘啊!他都不敢想象,若是如今的徐娘子能和郎君和好,小郎君會是個多麽活潑開朗的小娃娃!
然而看這兩個當事人,郎君一副不緊不慢毫無危機感的模樣,徐娘子呢,則完全沒有那方面的心思,真是主子不急急死他這個可憐的小厮了。
徐靜就這般陪了蕭懷安一個下午,倒是難得有了這般空閑的時候。
到了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沈娘和初菊采購回來了,沈娘進房間與徐靜行了個禮,道:“徐娘子,奴婢們準備做晚膳了,奴婢們見前頭兩個郎君下午時出了門,可要做他們的飯?”
陳虎和程顯白應該是去宋家探路了,徐靜點了點頭,道:“勞煩一起做了吧……”
一邊說,一邊心裏琢磨着,同在一個屋檐下,也不好分兩次做飯,頂多離開前給她們一些銀子,就當是這兩天雇傭她們了。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以及程顯白焦急忙慌的聲音,“徐娘子,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