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沒否認,道:“放心,新來的縣令是信得過的人,而且,安平縣也确實需要一個好仵作,吳仵作的能力你知道。”
他不是沒想過培養吳仵作,隻是有些人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上回吳仵作親眼看過徐靜解剖驗屍後,那滿身的氣焰霎時煙消雲散,從此再沒有說過要請教徐靜的事。
徐靜不禁探究地看着蕭逸,“這次案子,算是對我的一個考驗?”
考驗她是否能長期替衙門做事。
蕭逸靜默片刻,道:“不算考驗,徐娘子的本事,我自是再清楚不過,隻是,新來的縣令過于剛正,不是他自己認可的人,不一定願意用。
徐娘子又是女子身份,若沒有在他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便是我親自開口,也不一定有用。”
說着,又加了一句,“而案子的事實屬巧合,我本隻是打算讓徐娘子在他面前親自驗一回屍,卻哪裏料到今早會突然在城外發現一具無名女屍,因爲無法确定死者的身份,縣衙的工作無法展開,因此才想勞煩徐娘子走一趟。”
徐靜微愣。
無名女屍,一般是指身上沒有可以指示死者身份的東西的女屍,更甚者,如果屍體腐爛太嚴重,甚至可能連她的長相和年齡都無法确定。
蕭逸的話很明确了,他是想爲她鋪好道路,讓她以後能繼續在安平縣從事驗屍查案這件事。
他今天會這麽突然地來找她,也是因爲,他即将離開安平縣,沒有太多時間替她鋪路罷。
徐靜沒有猶豫多久,便果斷地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跟你走一趟!”
說完,進去跟程氏兄妹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讓他們若有複雜的、他們沒有把握的病情,便不要急着下定論,等她晚上回來再說,便和蕭逸一起上了他坐過來的馬車。
留下程青青和程顯白大眼瞪小眼,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最終,程青青先開口說話了,“蕭侍郎……不會看上靜姐姐了吧?”
這不是沒有可能啊!靜姐姐那麽美,又那麽有本事!她是男人也喜歡靜姐姐!
“胡說八道什麽呢!”
程顯白翻了個白眼,道:“徐娘子當然很好,但蕭侍郎是什麽身份?那可是在聖上面前都能說上話的紅人,更别提他可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的蕭家的嫡子了,這樣的人物,便是身份尊貴的公主或郡主隻怕都是任他挑選的。
便是他真的看上徐娘子了,徐娘子也很大可能隻能做他的妾室,阿爹生前常說,甯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以徐娘子的性子,也不一定願意被拘在深宅後院裏。”
程青青聞言,頓時有些炸了,“靜姐姐才不做妾!靜姐姐這本事,大多數男人還不一定有呢!最多……最多以後我嫁給靜姐姐,與靜姐姐相依爲命算了!”
程顯白:“……”
不是,就算你替徐娘子打抱不平,也不帶這樣吓他這個做阿兄的啊!
徐靜上了馬車後,便問起了案子的情況。
蕭逸道:“死者是早上一個樵夫在城外的一座山上發現的,被發現的時候,死者身上不着寸縷,被塞在了一個樹洞裏,若不是那個樵夫休息時剛好坐在了那個樹洞旁邊,也不一定能發現。
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衣物或首飾,隻頭上還留着一條淺杏色的再普通不過的發帶,而她的身體已是高度變形,形成了你先前說的巨人觀,已是看不出她生前的模樣了,連她的年齡也無法确定,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是個女子。”
情況跟她想的差不多。
徐靜緊接着問:“死者的死因是什麽?”
蕭逸看了她一眼,神情似乎有些微妙,出口的話卻依然沉穩:“吳仵作早上時驗過屍,死者死前……曾受過侵犯,下體大出血,身上也有多處被毆打的傷口和淤青,吳仵作推斷,死者應是被毆打和侵犯緻死。”
徐靜不由得蹙了蹙眉。
這緻死原因判斷得也太粗糙了,毆打和侵犯不可能是直接死因,隻能說它們可能導緻了死者體内某處大出血或突發病變,從而讓死者死亡。
她突然更深刻地理解到,爲什麽蕭逸說安平縣也需要一個好仵作了。
蕭逸繼續道:“死者被發現的地方也有些棘手,她被發現的那處山林附近,有三個村子,三個村子的村民加起來有快一千五百人,所幸這三個村子都在安平縣管轄之下,今天早上,我讓人大概統計了一下這三個村子近半年失蹤的女性,就有近六十人。”
徐靜眉頭皺得更緊了。
古代治安不好,拐賣人口是常有的事,這其中女子屬于高價值的商品,更是人販子眼中的肥肉。
這些失蹤的女子中,還有一些是因爲各種原因自己離開家的女子,或是出門在外遇到意外一時沒法回家,或是再也無法回家的女子。
三個村子,這半年時間隻失蹤了不到六十名女性,已是算少了。
隻是,這麽多失蹤的女性,短期内很難确定死者的身份。
無法确定死者的身份,案子就無從查起,難怪蕭逸要專程請她過去一趟了。
很快,馬車就駛入了一座山林裏,最終停在了一條山間小路旁。
看這裏荒無人煙的模樣,徐靜猜想發現屍體的地方還得再往裏面走一些,正愁自己怎麽過去呢,蕭逸就突然從馬車上拿了一架折疊輪椅下來,把它展開,看向她道:“徐娘子能自己坐進來罷?”
徐靜揚了揚眉。
方才她一直想着案子的事情,竟然連這輪椅都沒發現。
她點了點頭,道:“當然。”
這段時間,她似乎總是爲這個男人的細心感到訝異。
莫非,這是家裏有某個小娃娃需要照顧的緣故?
徐靜坐進輪椅裏後,由跟着他們一起過來的陳虎推着往前走。
林子裏的路雖然崎岖,但幸好大多是平地,蕭逸這輪椅也顯然不是凡品,在這樣的路上竟也還算走得順當。
很快,他們眼前就出現了一些人影,那其中大多都是縣衙的差役,還有一個穿着淺綠色官服、看着很是年輕白淨的清秀男子,徐靜猜,他就是安平縣新來的縣令了。
卻見他們俱都圍在一具被仰面放在地上的屍體旁邊,低聲讨論着什麽,臉上皆是苦惱的表情。
聽到動靜,其中一個差役先轉過頭來,見到徐靜和蕭逸,立刻臉上一喜道:“蕭侍郎回來了!徐娘子也來了!”
這個差役便是上回來了他們杏林堂當托的其中一個差役,徐靜記得,他的名字叫孟安禾,長着一張讨喜的圓臉,整個人白白淨淨的,看着就是個老實人。
能看出來,蕭逸平日裏也挺重用他的。
穿着淺綠色官袍的年輕男子聞言,也轉頭看了過來,當看到坐在輪椅上帶着面紗的徐靜時,似乎很是訝異,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
蕭逸仿佛沒看到他的臉色變化,推着徐靜走到了那年輕男子面前,淡聲道:“鄧縣令,這就是我方才與你說的,我特意請來協助縣衙破案的仵作——徐娘子。”
這鄧縣令似乎因爲訝異,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好一會兒才咬牙道:“蕭、蕭侍郎可是在捉弄下、下官不成?
這、這分明是個女、女子,怎、怎麽可能會驗屍!蕭侍郎可是、可是也像其他人一般瞧不起下官,特意尋了個女、女子來羞辱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