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好笑地看着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的小不點,心裏也頗有些愧疚,微微彎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今天辛苦長笑陪我了,你先跟春陽回去在家裏玩一玩可好?
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讓閑雲帶你回家……”
“不要!”
上一息還慫哒哒的小不點立刻一個激靈,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我不無聊,真的!”
他、他晚上還想跟阿娘一起睡呢!
徐靜無奈地笑着看着他。
她現在正是爲生計奔波的時候,說白了,就是創業階段,肯定是很忙的。
這孩子就算一直跟着她,她也抽不出多少時間陪他。
而且,爲了不讓她和蕭逸的關系曝光,她早上出門前,特意囑咐了長笑,讓他在外面不要叫她阿娘。
隻是,她也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爲什麽在外面不能叫她阿娘,也隻能有些蒼白地道:“這樣不代表我不喜歡長笑,我隻是有要做的事情,暫時不能讓别人知道我是長笑的阿娘。”
小不點再能藏事,也不過是個小娃娃,臉上的黯然和委屈再藏也藏不住多少,隻是他什麽也沒說,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放心,長笑不會給阿娘添麻煩的。”
徐靜想到這裏,忍不住又揉了揉小不點的腦袋,滿懷憐惜道:“等我回來,如果時間還早,我就給長笑做好吃的,可好?”
小不點眉毛一揚,臉上的笑容終于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道:“好!”
一旁的程青青終于有精力問出某個在心裏憋了一整天的問題了,“靜姐姐,現在這小娃娃住在你家嗎?他家裏人不介意?”
徐靜直起身子笑笑,道:“我昨天跟他家裏人見面了,他家裏人見長笑喜歡我,便讓他在我家住幾天。”
說完,沒再多解釋,就走了出去,坐上了蕭逸派過來的馬車。
留下程青青不由自主地盯着蕭懷安的臉,看着看着,她突然一個晃神。
還别說,看久了,那小不點臉上竟還真的有幾分靜姐姐的影子!
靜姐姐跟這小娃娃這麽有緣,隻怕上輩子還真的是一對母子呢!
馬車很快到了縣衙後門。
因爲蕭逸的警告,徐靜幫他們驗屍這件事沒有人敢往外說,縣衙裏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多。
一身鴉青色暗紋袍服的蕭逸早早地候在了後門處,此時天光已是暗淡,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裏,某一時刻竟似乎與這逐漸蒼涼的暮色融爲了一體。
見到緩緩駛過來的馬車,他眸色微動,主動迎了上去,看着那女子下了馬車,低聲道:“事情都辦完了?”
這一句仿若閑聊的話讓徐靜不自覺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困惑,卻沒有表現出來,簡單地“嗯”了一聲,便道:“我們盡快開始吧。”
畢竟她答應了某個小不點,會盡早回去的。
蕭逸點了點頭,轉身在前面帶路。
從後門一路往停屍房的路上,徐靜偶爾會碰見一兩個差役,他們見到她,雖然會忍不住多看兩眼,但都沒說什麽。
隻怕是蕭逸提前跟他們打好了招呼。
到了上回的停屍房後,徐靜訝異地發現,吳仵作竟然也在裏面。
蕭逸解釋道:“陳虎到底不是專業的仵作,幫不了你多少,我便把吳仵作也喚了過來,恰好他前兩天找到我,說希望有向徐娘子學習的機會。”
吳仵作立刻仿佛做了什麽重大覺悟一般上前一步,朝徐靜作了個揖,道:“徐娘子,老夫當初雖然是迫不得己才走上了仵作這條路,但老夫幹這行幹了大半輩子,心裏多少是有些驕傲的。
上回親眼目睹徐娘子驗屍後,老夫實在羞愧不已,老夫這回老臉也不要了,希望能向徐娘子讨教一二!”
徐靜微微揚了揚眉。
蕭逸能讓他過來,說明這人是信得過的。
隻是蕭逸真真是會挑叫人的時間,今天她用的這法子,希望不要吓跑他才好。
她也不好說太多,點了點頭,道:“吳仵作太擡舉我了,隻是今天的驗屍,吳仵作不一定能幫上忙,勞煩吳仵作在一旁看着便好。”
吳仵作頓時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天知道,他做出向一個女人讨教的決定,是做了多大的覺悟!
這女子竟然說,他連幫忙都幫不上?他好歹驗了二十多年屍,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這女娃娃雖然有點本事,但口氣實在不小,真真敗人好感。
吳仵作臉色不怎麽好看,隻是自己今天是來讨教的,也不好說什麽,應了一聲便退到了一邊去。
徐靜不是看不出他的想法,隻是也沒解釋什麽,淡淡地一笑,便走到了朱大郎的屍首邊。
有些事情,眼見爲實,她說再多都沒用。
因爲這些天不要錢一樣地往朱大郎身旁堆放冰塊,朱大郎的屍首便是在這樣的炎炎夏日也保存得很好,看着就跟剛死沒多久一般。
據陳虎說,蕭逸這段時間把這附近幾個縣城有點錢的人家家裏的冰塊都掏空了,要不是人家死活不願意,蕭逸甚至想把朱大郎和方老爺子的屍體直接放進人家的冰窖中。
真真是财大氣粗。
而朱大郎的屍首旁邊,放着一張高腳小方桌,桌子上放着一個托盤,托盤上鋪着柔軟的棉布,上面放的正是徐靜要的東西——解剖刀,解剖鉗,用來消毒的烈酒,以及縫合用的針線。
旁邊還有一張高桌小方桌,上面卻是放了一個空托盤,那是用來盛放從屍體上解剖下來的人體部位的。
看來蕭逸找的匠人當真不一般,這幾樣東西做得雖然不及她在現代時用的精細,但大體的模樣和細節都到位了。
她不禁動作熟練地拿起那把解剖刀,仔細端詳。
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朝代,乍然看到曾經陪伴自己奮鬥了那麽多年的工具,忍不住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旁的蕭逸一直看着身旁的女子,自是沒有忽略她眉眼間流露的深深感慨和懷念,以及眼底那隐隐的壓抑不住的興奮,眸底不由得暗光流轉。
下一息,就見她眼神倏然一變,眼眸中掠過一抹近乎無情的冷靜和淩厲,淡聲道:“開始罷。”
一旁的吳仵作看着那托盤上的東西,卻是滿臉不解。
方才他就想問了,這些奇奇怪怪的器具都是用來做什麽的?
莫非是用來割破死者衣服的?死者的衣服直接脫掉就是了,患得着專門找樣東西去割開嗎?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期間,徐靜已是做好了驗屍的準備。
她用帶着手套的手拿起解剖刀,淡聲讓陳虎把朱大郎身上的衣服都脫了。
随即她走上前,手起刀落,十分熟練甚至堪稱手法完美地,把死者的腹部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