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人半馬的沈家女,極爲坦誠,騰雲駕霧帶着二人上山途中,将自家曆史與來曆,經營範疇等等,一一介紹告知。
當三人來到聚寶山之巅時,葛賢也已曉得這【聚寶坊市】爲何能引動他的“惡癖”發作了。
面前,圍繞着那座天祿靈神廟,各種樓閣林立,大緻分割爲東西兩座寶街。
東街最大,皆是各大法脈勢力在坊市内的店鋪,内裏售賣的,也都是平素凡俗世界絕對瞧不見的奇物、寶貝,以及服務,類似于當初耶律玉燕的柳莺巷那種,不過是高配版,樓主坊主乃是正經的青丘狐族。
西街則小得多,但更熱鬧,瞧着像是小攤小販,炁機駁雜,且翻滾着各種“神性”一般的氣息,讓葛賢不由想到那白玉老道。
他正打量時,白富貴忽而拽住他,就要往東街去。
同時,又對沈蓉蓉道:“你若有閑,可當我二人導購,我這弟弟修的是龍族秘法,隻要與之相關的,對他有益的,由裏到外,從頭到腳,都可拿來我瞧瞧……。”
這話吐出時,恰好濟南路那些也有身份的妖魔、修士跟着上山來。
聽了個正着後,頓時都确定心頭猜測,這頭祥瑞炁機濃烈的靈妖,該是修行界一位來頭不小的富婆。
而那看起來俊俏無比的少年人,自然就是“被包養的小白臉”之類。
一時間,夾雜着鄙視、羨慕等等神色的目光,隔空落在葛賢身上。
有些個耐不住的,還說了些酸話。
不過葛賢自是不在意,此時他皺着眉頭,正忍受着體内惡癖的侵襲。
白富貴的處境,也類似。
但,二人也有不同。
白富貴之惡癖,乃是購置寶貝,是以要解癖的話,須往那奢華東街去。
葛賢之癖,乃是尋寶,要解癖當去西街。
作爲此間聚寶坊少坊主的沈蓉蓉,左右觀瞧後,頓時曉得緣由,直接回了白富貴道:
“尊客有命,蓉蓉自當跟随。”
“不過尊客這位弟弟卻不該随我們去東街,他該去西街。”
得她提示,白富貴刹那也反應過來。
同樣是寶癖,二人偏好有所不同。
她沒有任何猶豫,從随身寶囊内取出一個也叮當亂響的布袋,徑直交給葛賢。
打開一瞧,裏頭竟是數十枚鑄造精美,且蘊着某種異炁的金币。
“此爲【萬法金币】,乃是我萬法教所鑄之币,去往何處都用得。”
“弟弟你惡癖既是尋寶一類,當用得上這些。”
實際上哪怕沒有白富貴介紹,葛賢也知曉這些金币的來曆。
他所看過的《安樂子神日志》以及《種瓜描述》那些備注中,都曾提及過,乃是修行界中流通的貨币之一,且是最被承認的一種。
因其本身就有用,且無法僞造。
“白玉老道說,萬法金币稀罕珍貴,哪怕在鎮子上勞苦多年,所得俸祿都拿去兌換,也換不來幾枚萬法金币。”
“在凡俗世界,一枚金币可在【大都】購置一套不俗的宅子,當然并無任何修士會這麽做。”
“蓋因隻要積攢的金币夠多,就可以去【萬法教】中兌換對于修士來說,至關重要的好處,比如……鎮壓惡癖,消弭代價等等。”
“當然,那是之前。”
“現如今天下崩壞,各地的神靈,不管是正經被祭祀的,還是那些野神淫祀,遏制惡癖的手段都已失效,這兌換一說還是否作數,也是難料了。”
“雖如此,這一袋子金币的購買力卻仍在。”
葛賢毫無廉潔自覺,不客氣就收了。
此地,畢竟已不是凡俗,而是修行界的坊市。
若無錢财傍身,他這惡癖隻怕很難解,總不能以物易物吧?
上回他遵循惡癖去探尋,得了西晉的古董奇物【灰眸魂魄】,這一回感知和惡癖都要濃烈數倍,也不知會有什麽收獲?
就在葛賢期待起來時,那沈蓉蓉又指點了一句道:
“西街與東街的規矩不同,那裏無有任何導購指引,其中攤販也多是一些惡癖複蘇的妖魔、神靈,性情各異,都算不上什麽正經修行的,來我這聚寶山,乃是爲了借助我沈家的【聚寶坊市】鎮壓惡癖,延緩異化堕落的速度。”
“爲達目的,爲攢資糧,這些攤販個個都是坑蒙拐騙之徒,奸詐無恥,擅長各種造假手段。”
“比如将一些稍稍有點玄異的奇物、詭物,故意往那些未曾開辟,時常有【天外邪神】降臨的荒野地界丢,任由其中的邪神妖炁,神秘道炁進行污染,再施法取出,拿來這裏售賣……一時不慎若是上當,浪費錢财倒還在其次,最怕是因此惹了災殃,丢了性命。”
“尊客若去了,須小心上當。”
……
如果是其他時候,其他地界,這二人還不願分開。
但惡癖當前,自然不會強行黏在一起。
沈蓉蓉領着白富貴去東街時,葛賢則懷揣着那一袋子萬法金币,往西街去。
“我有【感知】天賦,應龍血脈加持,加之新煉成且大增幅的天外灰眸……縱然買不到什麽好寶貝,撿不到什麽大漏,要哄騙我,卻也是極難極難。”
“再說,我來隻爲解癖,是否有所收獲尚在其次。”
葛賢嘀咕着,孤身入西街。
剛入其中,無比複雜但令葛賢難忍悸動的磅礴契機潮便洶湧而來。
他感知到其中最粗壯的一部分,還真就是類似于“白玉老道”的神靈氣息,皆已堕落,程度不一罷了。
葛賢目光掃掠,果然在這熱鬧街上看見了一位位神靈。
不過并非是什麽神都有,多數與“寶”相關。
同時他還瞧見另一種奇妙景象:
在這裏閑逛的一位位客人,幾乎沒有一個維持着正常人形,多是本相妖身,且軀體上都有着各種眼球類的“道化器官”,或是幹脆縫合了一些擅長尋寶的異獸,這裏瞧瞧,那裏看看,不時與攤販店主講價。
顯然,都是撿漏黨。
這倒是讓葛賢對于自己能否撿漏,沒了多少信心。
修行界中,什麽稀奇古怪的手段都有。
各種瞳術、尋寶異獸也是層出不窮,造假秘法自然也是完全針對這些。
他那感知天賦再強,隻怕也無法在這裏逞兇。
不過來都來了!
加上又是趕路途中,所以葛賢也不想浪費時辰閑逛。
下一刻,他直接循着心頭感知,出現在了一個攤位面前。
而這裏竟也是西街人氣最旺的一處攤位,各種奇形怪狀的修士妖魔圍成一個圈。
葛賢憑借龍族蠻力擠将進去,看清楚後立刻露出訝色來。
眼前攤主倒不是異化堕落的神靈,而是一頭神秘鬼物。
他面目猙獰,肌肉虬結,一手持金刀,一手持銀劍,漂浮于空中。
其額頭處鑲嵌着一顆紅寶石般的眼球,裏面除了瞳孔外,竟還镌刻着一個“寶”字。
令人不安,但又忍不住生出貪婪的鬼炁緩緩彌漫着。
其下身,腐爛猩紅的血肉竟與一尊七尺高,極爲精美古老的錢櫃完全融合。
這鬼物,又像是某種成精了的邪祟,搖曳着上半身,揮舞着金刀銀劍,用那顆血筋纏繞的寶瞳注視着衆人,狂笑着道:
“吾爲【錢櫃鬼】,天生精怪,看守寶庫,等價交換,童叟無欺。”
“諸位隻要上前來,心中默念所求寶物爲何,錢櫃自可感知出來,若錢櫃接受交易,便會将寶物所在位置告知,而求寶者也将付出相應的代價,一般而言隻會比寶物價值更低,不會更高。”
“另外,吾也是此世一大機緣。”
“若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緣人出現,不需要做任何事,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我所看守的一切寶貝,都将歸于他。”
“可惜我苦等百年,還不曾見過我的有緣人在何處。”
葛賢自覺見識也不俗,可眼前這樣的鬼物精怪,他也是首次見到。
求寶,便可知悉寶物所在?
這般神異?
若我上前去求完整的《應龍仙君寶卷》以及《睡夢仙經》呢?
會是什麽結果,又要付出什麽代價?
代價比寶物價值更低?
可錢櫃鬼給出的也不是寶物,而是寶物所在位置,這種文字遊戲也會有人上當?
葛賢腦海,諸多疑惑生出,同時他也是立刻發覺盲點。
很快,便都有了答案。
眼前這頭“錢櫃鬼”顯然是聚寶坊市西街人氣最高攤位,且已經存在了不少時日,葛賢還在思量時,已經有許多修士乃至于是妖魔,紛紛上前,開始與之進行交易。
少數被拒絕!
多數,則都成了。
這些人所求寶物爲何,自然是絕密,誰也不知。
但代價,卻都被葛賢隐隐感知了出來。
與錢櫃鬼完成交易之人,身上都會多出一縷很難察覺的“妖炁”,融入他們心魂。
刹那間,這些修士神色便會更加狂熱些,對于寶物的執念将更深,且每一位都有了極強行動力,片刻不停留,奔去西街尋寶去了。
這些畫面看起來倒是并無什麽不對勁之處,知悉了寶物下落,的确都會心急火燎去尋。
但葛賢看罷後,心頭升騰起一個猜測來:
“這些【求寶者】隻怕都受了同一種代價,心魂不自覺就受了錢櫃鬼的詛咒,被其污染,成爲了某種靈仆、傀儡一類的存在。”
“若交易次數較少,程度也輕,至多就是尋寶過程中将相關秘辛傳遞回來,且不自覺會沾染上‘尋寶’惡癖,成爲這錢櫃鬼的探童。”
“次數一多,或是所求寶物價值越高,求寶者心魂沉溺,若無法及時剔除體内鬼炁,很可能就會變成真正受【錢櫃鬼】控制的尋寶鬼仆。”
“這錢櫃鬼!”
“必定不是什麽單打獨鬥的邪祟精怪,恐怕是某個大勢力刻意放出來的,莫非是鬼族?”
“多半是了,鬼族向來被萬法教、各大血脈聖地排斥,若窺探俗世的手段太明顯很可能會被圍剿,裝作是這類尋寶邪祟,威脅性倒是小了不少。”
……
思量到這裏時,葛賢不由得陷入猶豫。
一如上回,觀瞧殘忍命案,最終得了灰眸魂瓶。
這次體内靈感也告訴他,眼前這錢櫃鬼就是他的福緣所在,也可解了他這一次萌發出來的惡癖。
“若這玩意,乃鬼族刻意放出,所謂的【有緣人】隻怕就是個幌子,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将之奪走的。”
“所以我的福緣所在,該不是錢櫃鬼本身,而是它給出的信息?”
“可與之交易的代價那般驚悚……嗯?可尋寶鬼炁,能否遭我采補?”
一念及此,葛賢眼眸亮起。
他願得好處,不願淪爲什麽尋寶鬼仆。
而是能吞了“誘餌”,不付出代價,豈不是兩全其美。
因有上回遭遇,加上惡癖催促。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的後台靠山也極硬,若真個中招,直接去尋富貴姐姐便是。
念頭一定,葛貨郎立時上前排隊。
隻幾個呼吸便到他,站定錢櫃前時,上方那鬼物并未認真瞧他,也沒有喊出“有緣人”之類的話。
葛賢立刻暗道一聲果然。
沒有猶豫湊上前,腦海中也并沒有默念默想出具體的寶物來。
而是想起什麽,福至心靈般,默念道:
“我要西街上所有【真貨】的信息!”
此念生出,即刻被錢櫃感知到。
立刻的,先前未出現過的景象誕生。
錢櫃忽而左搖右晃震顫起來,兩個呼吸後才停歇,旋即葛賢腦海之中倏忽就多出了一道道頗爲詳盡的寶物信息,無一例外,全部在西街内。
和之前那些求寶者一樣,葛賢臉上也是立刻浮現出興奮、狂熱的笑容來。
絲毫沒有停留,轉身就走。
這毫無破綻的“表演”,沒讓上方那持着金刀銀劍的厲鬼,和一衆看客察覺出絲毫不對勁。
……
重新擠出人群的葛賢,面上笑意不減,可感知到身上“變故”後,卻忍不住想要大罵。
他得了好處後,可以清晰感覺到一縷濃烈妖炁侵入體内,并直接異化爲某種器官。
鬼眼!
此時此刻,葛賢沒有撩開衣物也知,自己胸前隻怕已經嵌滿了密密麻麻的猩紅鬼眼,且在不斷睜開。
每睜開一顆鬼眼,他就往“鬼族”異化一分。
他甚至有預感,哪怕此時顯出應龍身來,也阻止不了異化過程,反而會直接變成一頭鬼龍。
葛賢一邊往偏僻地界奔行,一邊終于在心底大罵道:
“偌大一條寶街,總共才寥寥幾樣真東西。”
“這麽點好處,就想直接轉化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