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葛賢所遭受的乃是類似一種虛空灌頂般的催眠異力。
那種蠱惑他獻祭心愛之人的呢喃,窸窸窣窣,好似親密的耳邊低語,如藤蔓也似在他心魂深處不斷滋生蔓延,釋放出一道道蘊有劇毒的念頭,隻要被這些念頭充斥腦海心神,将再無法維持自我,生生被逼瘋。
尋常凡人縣民,或是道行低些的修士,絕難抵禦住。
可惜,它選了葛賢。
這厮一邊聆聽着虛空呢喃,一邊在心底嗤笑道:
“本貨郎初來乍到才多少時日,既無雙親兄弟姐妹,也無時間談情說愛,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心愛之人,目前最親近的是一個掃帚精……嗯?”
笑到半途,葛賢忽而反應過來,原來小醜是自己。
面色不由一肅,心頭惱道:“班門弄斧,催眠不過小道爾。”
念頭落下,葛賢硬頂着那試圖蠱惑他的邪祟異力,随後擠出人群,往那滿是血污、泥元寶的裏屋去。
他一動便讓鄰居們驚呼,也立時被兩頭伥鬼衙役的鬼眼所捕捉。
不待二鬼呵斥,葛賢先一步取下腰牌舉起,随後客氣道:
“二位道友,我與張不足、趙無有兩位大哥相識,這是他們予我的信物。”
“好叫兩位道友曉得,在下自覺醒天賦以來,生得一怪癖,嗜好收集一些邪祟奇物,也有些收容手段。”
“途經此地,有些發現,便鬥膽願出手相助,不知兩位可是需要……?”
葛賢話還沒說完。
鬼影閃爍,他已是被一左一右兩頭伥鬼抓住。
左側那鬼取了腰牌查看後,欣喜道:“果然是兩位大哥的信物,竟是自己人。”
右側那鬼則幹脆拖着葛賢就往屋裏去,沿途經過那還在捏元寶的男人,一腳将之踹開,随後很是熱切的對着葛賢道:“小兄弟,快快施爲,找出那作祟的邪物鬼東西,不管是什麽,我兄弟二人助你收服,東西歸你,功勞歸我們。”
聞言知人,這是兩頭粗莽直接的伥鬼。
葛賢也不耽擱,瞧了瞧那已然油盡燈枯隻靠着一股邪炁在支撐着發瘋的男人,對着二鬼示意了一眼,随後便跨步走向角落裏那不起眼的灰陶罐子。
果然,一刹那。
前一息還在和血泥捏元寶的男人,猛地嘶吼,抓刀躍起,撲向葛賢。
隻可惜半空就遭了二鬼襲殺,鬼氣升騰中,兩頭厲鬼身影獰笑着顯現,随後便見得兩道駭人刀光劈出,嗤啦聲響中,男人先遭橫劈,又遭豎砍。
一人,變四截,熱乎腸子和内髒嘩啦啦跌落。
嘔!
院子外,嘔吐聲更是大作。
同一時刻,葛賢也已将那灰陶罐子拿起。
原本的“虛空灌頂”,頓時烈度暴漲十倍。
大量欲望被實現的美好畫面,闖入葛賢腦海。
恐怖之極的誘惑,欲将他的心魂吸入進去。
過程中所見得一幕幕畫面,讓葛賢更是驚駭,赫然是先前的一個個受害者扭曲、幹癟且永遠在哀嚎的枯魂,他們無法自已的撲過來要抓取葛賢之魂魄。
而他們魂魄中,生前所做一切都在回放着,瘋狂折磨着他們,以此産生的痛苦又讓這奇物感覺到了愉悅。
葛賢所知,是兩人。
可此刻他粗略一數,枯魂多達數十人。
甚至于很快出現了新魂,正是那變作四段的捏元寶男人。
葛賢懶得再瞧,心頭罵道:“破罐子班門弄斧,也嘗嘗我的手段。”
念頭未落,其掌心處溢出一縷魅惑炁息,還來不及被二鬼嗅得,眨眼就被灰陶罐子吞吸了去。
原本就有異動,想要催眠葛賢的罐子,吃了這一記“魅惑”更是近乎要暴走,死死黏着葛賢掌心,這會兒若是将之分開,怕是要打碎罐體方可。
可惜,葛賢不給的話,魂魄不論如何也吸不着一絲一縷,反過來還被葛賢借着感知異力,窺見了這罐子的些許來曆:
“灰眸魂瓶,西晉之物。”
“似是當時一個大官,某夜觀天象時意外見得一顆疑似仙神的【天外灰眸】,得了靈感,煉出此瓶,生前便爲自己布置好墳墓,随後自盡,将骨灰置入此瓶,并安排死士将家人殺絕陪葬……以此完成一整套獻祭儀軌,以求得升仙永生。”
“升仙事,許是失敗。”
“但成功讓這魂瓶變作邪祟奇物,可蠱惑人心,肆意玩弄,再吸來瓶中,永世不得超生。”
“自西晉至今日,受害者達六十多人。”
“瞧來效率似是一般,實則是因爲這鬼玩意不定時發作,每回玩死幾個人後就會沉寂。”
“過往受害者中,倒也有三兩個晉代、宋代的修士。”
“可惜魂魄皆以枯萎,一碰即碎,絲毫秘辛都得不到。”
……
窺得這些時,葛賢也同時感知出來,若他将這魂瓶奇物給采補了去,将得到某種擁有催眠效力的瞳類妖術。
但若是無法湊齊條件,變作修煉途徑的話,采補來的這道炁妖術也将散去。
爲免浪費,葛賢早給自己定下了不胡亂采補的規矩。
許就是感受到“采補”之威,這魂魄意外又安甯下來。
這變化,讓葛賢眼眸一亮,曉得自己又領悟了一種對付邪祟奇物的手段。
而此時,見他取了罐子不放下,兩頭伥鬼衙役以及圍觀縣民們,都是投來好奇目光。
葛賢想了想,半真半假道:
“此物隻怕是前代古墓中出土的喪葬詭物,喚作【魂瓶】。”
“因故成了邪祟,擅蠱惑、玩弄人心,事後還要将魂魄吸走,拘于瓶中,一代代累積,受害者衆。”
“我暫時将之鎮壓,一旦我松開手,此物許将蠱惑諸位來殺我,将之搶走。”
“兩位道友因縣尹之故,不懼這邪祟吞吸,隻是它一旦發作起來,許将吞走兩位身上半數鬼炁去。”
這番話一出。
院内院外皆露出恐慌,尤其是那些鄰居縣民,驚懼問道:“你是說……彭家那男人的魂魄已經被拘進去了?”
葛賢聞言點頭,随後刻意放松些壓制,并又釋出一縷魅惑。
果然,魂瓶又欲暴走,并顯現出部分本相來。
一片灰暗虛無憑空顯現,内裏數十道枯魂哀嚎着,驚鴻一瞥中,赫然就有那彭家男子的身影。
下一刻,嘩啦一下,圍觀縣民直接作鳥獸散。
生怕跑慢一步,也落得同樣下場。
倒是那兩頭伥鬼衙役,仍留在屋中,各自睜着一雙鬼眼,驚奇瞧着眼前的少年貨郎。
随後,各自贊道:
“小兄弟好本事,看着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眼力倒是毒辣,還藏着懾服邪祟的手段,怪不得張、趙兩位大哥會給伱信物。”
“不過小兄弟這般好的天賦,緣何不早日入道修行,若是沒有門路,我們哥倆倒是能幫一幫……”
兩鬼正說着,忽然都意識到了什麽,
非但沒走反而左右都踏出兩步,往葛賢包圍過來。
見此,葛賢心頭大罵道:
“不愧是伥鬼,鬼臉變得真快。”
“想是也如同那一衆邪修背後的豪紳大戶一樣,将我當做是個活的貨物,随意賣去某一方,能得些好處,人事回扣什麽的,都是些什麽毛病。”
葛賢一邊暗罵。
一邊則渾不在意,既是威脅也是告誡道:
“不勞兩位道友操心,我如今在宣講隊中辦事,張不足、趙無有二位大哥想來對我有些安排。”
“除卻給了信物,還給了我一枚魂鈴,隻一搖,他二人就會趕來。”
這兩句話一出,這兩頭既粗莽直接又不要臉的伥鬼衙役紛紛退縮。
也反應過來,這香饽饽,是張不足、趙無有二人提前看中的。
陸化龍麾下伥鬼衆多,但論及地位,以八鬼爲尊,張趙正好占了兩席。
他們這樣的小喽啰惹不起,自然也搶不起,隻得皮笑肉不笑的退走。
葛賢則也在心頭笑道:“狐假虎威,以鬼禦鬼,甚是有趣。”
與此同時,捧着魂瓶的葛賢,也感受到體内那收集藏寶之怪癖欲望,正在漸漸消弭,不再發作。
稍稍心安快步往家中趕,同時忍不住又有所猜測道:
“我這怪癖……似對我的修行大有裨益。”
“畢竟我可采補萬法,除了妖魔道炁,自然也包括這些邪祟奇物内蘊含着的道炁異力。”
“若是這般的話!”
“這怪癖,許不是因爲我修煉【孽龍相】而生。”
“而是我本身天賦所緻?”
……
帶着這些猜測,葛賢不多時就回轉槐花老巷。
剛進巷,眉頭微皺,遙遙看着自家小院,疑惑道:
“汪家長媳?”
“不對,炁機雖是類似,卻要弱上許多,莫非是【古墓派】的修士?”
“來我家中作甚?莫非傳信相邀還不夠,直接上門來搶人了?”
雖是不解,但葛賢按照正常步伐歸家。
不多時,就見得自家遠門之前,月色照耀下,正站着兩位一襲白衣,氣質如仙的清冷美人。
葛賢第一時間看向她們的手掌,果然如玉石般透明雪白,也散發着危險氣息。
見得葛賢出現,兩位雖長相不同,但看起來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美人立時上前來,又遞過來一封請帖。
同時,以相同音調開口道:
“葛公子,我二人爲古墓派弟子,此來爲送請帖。”
“古墓派不日将遷至錢塘,屆時也将爲我派聖女舉辦比武招親大會,葛公子爲錢塘俊傑,還請務必出席參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