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錢塘縣兩方妖魔正瘋狂厮殺,丐幫和趕屍人兩撥炮灰也不知受了【永生教】餘孽何種轄制,初始挨了一記狠的死傷慘重,卻依舊在喘息過來後奔赴戰場助陣,喊殺聲響徹全縣。
當然,也有些倒黴蛋,第一波就失去了自理能力。
就比如這時,葛賢循着感知瞧見的這個趕屍人。
陰暗潮濕的巷子,滿是髒污的水溝邊上,赫然躺着一個人的半截身子,身上的異裝道袍也僅餘半截,包裹不住血肉模糊的腰部,更倒黴的是這人失去的不止下半截,連帶着一隻手,小半顆腦袋也被風暴撕碎,不知散落何方。
瞧五官臉面,是個長相醜陋的年輕人,旁的不醒目,隻那一顆長有拇指大黑痣的鼻子讓人印象深刻。
其餘外露皮囊則呈灰黑色,瞧來堅硬冰冷,以某種腥臭血液刻了些鬼畫符般的紋理,嘴部兜着一件由金屬甲片打造的飾物。
這人似已耗盡法力,無法呼喚殘軀,僅能抖動甲片發出類似“口哨”般的詭異音調,驅使着一頭僅餘一條腿的僵屍,四處蹦跳着,替他在臭水溝中撈取殘軀。
那僵屍瞧來由“人族”變化成,隻與尋常人不同,臃腫肥胖,如犀似牛,蹦跳間地面都在震顫,可見生前必是個猛漢。
不多時,倒真叫它從臭水中撈出來一隻手,湊至那趕屍人斷裂處。
随着唿哨聲,詭異一幕發生:
灰白粗糙的斷口處,驟然伸出一條條好似血蛆般的紅筋,散發着妖異紅光,眨眼刺入斷手,生生拉攏,旋即恢複如初。
繼而,是其他殘軀。
随着他漸漸恢複全軀,他面色倒愈加灰敗,軀體抖顫不說,巷子内更不斷響起“嘔嘔嘔”的聲響,每嘔吐一回,甲片晃動中,就可見得一灘灘惡臭粘稠的屍液夾雜着數十條白白胖胖屍蛆落地,徑将地面腐蝕的嗤嗤作響。
顯然,修複身軀要付出不菲代價。
因了此,這趕屍人不斷嘟囔着大罵陸化龍,連句重樣的都沒有。
葛賢不懂湘西話,隻聽得出諸如“豬腦殼”、“狗日的”、“哈卵”幾句,恐怕不止是在罵陸化龍,連那些永生教修士也一塊罵了,想是指責他們沒有收集好情報就動手,這回要陰溝裏翻船了。
“雖然是屍沒錯,但這厮還能罵人。”
“恐有兇險,換一個。”
動念間,葛賢放棄對此人下手。
默默隐去,依着感知去尋下一個。
盡管在他的超感中有模糊反饋,若他将呼風喚雨、畫皮、蠱惑三種異力全用上,有不小幾率可将這趕屍人降伏,吃幹抹淨後,宰了便是,能和丐幫、邪修混迹在一起的趕屍人,隻怕也不會是什麽好人。
不過,葛賢卻不願意冒一丁點風險。
接下來約莫數十息内,葛賢好似遊魂般亂竄,遙遙觀察那些丐幫弟子和趕屍邪修。
暗中瞧來每一個都身受重傷的樣子,可惜都還能動彈,甚至能罵人。
如此,便不符合他的要求。
“既然能亂動,能罵人,就有可能暴起殺人。”
“這些個邪修,誰曉得藏了什麽底牌。”
嘟囔中,就在葛賢都快要放棄時。
他七拐八拐後已至城内一大陂處,前方陂邊亂石叢中,赫然躺着一具好似死屍般的破敗身軀,雖還能微微抽搐,卻明顯瞧得出已是重傷垂死之境。
外相是個老乞丐,穿着破爛衣物,縫有足足五個色彩鮮豔的大口袋,四肢癱軟,身下則是一片髒污,分明已是遍體骨折,大小便失禁了。
“嚯,還是個五袋長老?”
“隻是運道最爲不佳,這都快被刮到城外去了不說,還倒黴撞在這亂石中,渾身上下隻怕尋不着一塊好肉了。”
葛賢這般嘀咕,卻仍舊沒有上前。
他仍是在暗處觀瞧,親眼見得老乞丐身上時不時亮起詭異的綠芒,似是想運起“内力”似的東西修複軀體,怎奈何每每到一半就黯淡下來。
多次嘗試後,在葛賢感知中,這老乞丐體内氣機近乎徹底熄滅。
心知再不動手,就真的是死屍一具了。
他想要的,可不隻是從那老乞丐身上掏摸來一些詭異武學之類,情報秘辛才是他真正欲得之物。
下一刻,葛賢動了。
在他踏出暗處時,那大陂堤坊之上,倏忽飄蕩細雨,吹拂微風。
已至彌留之際的老乞丐,一邊嘔血,一邊恍惚時。
忽然,他驚覺頭頂出現一把青傘,将細雨遮蔽,而那傘下分明出現了一道瞧來柔弱的女子身影。
老乞丐原本充斥着不甘、怨恨的渾濁眼眸内,即刻浮現出驚人的貪婪和求生欲望,心頭不斷喊着:“快,近一點,再近一點。”
傘下女子,果然如他所想探下身來,似是要詢問他。
沒有任何猶豫,老乞丐面色倏然變得扭曲猙獰,眸中猩紅一片,其老邁之軀立時發生異變,虬結肌肉暴起,一根根粗硬犬毛湧出,一口惡臭大黃牙更是刹那伸長暴突……眨眼間,這老乞丐竟變作一頭斑秃惡犬。
人狼般猛地躍起,朝那傘下女子咬去。
動作時,這歹毒老狗還特意傳音入耳:
“小姑娘,老朽要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話音未落,這老狗已咬下。
在他預想中,接下來口中該能品嘗到鮮嫩肉,溫熱血,可助其恢複氣力,活得性命。
可下一息他隻覺入口之物堅韌無比,全然撕扯不動,分明是一張妖物皮囊。
低眉瞧去,哪裏有甚少女血肉,果然是一張油光水滑的水獺皮。
而那青傘更是離譜,竟是一片大荷葉。
意識到遭了哄騙,這歹毒老狗頓時氣得口眼歪斜,正好體内最後一點氣力也徹底耗光,腥臭之軀重重砸下,落地後體内又是一陣悶響,更是再無一根好骨頭,嘴裏嘔聲不斷,夾雜着内髒碎塊的膿血翻湧而出。
這一遭,老狗再無餘力,走向殒命。
其軀也肉眼可見的從斑秃惡犬,變回虛弱老乞丐的模樣,口中不斷嘶吼着:“青傘女,蒼獺妖,想不到我洪不義死前還要被這種不入流的精怪戲弄,我恨,好恨啊……。”
他确實該惱,所謂青傘女實則就是水獺成的精怪,專門魅惑美少年相合,無甚本事。平素這類精怪遇上他都要變作口糧,一口一個。
就在他意識徹底模糊時,眼前似出現了一張自己年輕時的臉,耳邊傳來一道道呼喚:“洪不義……洪不義……。”
便在這呼喚中,老乞丐自覺走馬燈般,回憶完了自己的一生。
諸般隐秘,所有陰私,全無遺漏。
“我洪不義,無悔平生,隻恨當初沒有再無恥一些。”
“若我能丢棄所有人性,當個真正的畜牲,斷不至于無法築基,我明明已入道啊,我已觸摸到了那至高無上的道,我本可長生不死,永享仙福……。”
在這呢喃中,老乞丐徹底咽氣,變作一灘爛肉。
他屍體前,葛賢面色複雜的蹲伏下來。
自然不是因爲老乞丐臨時前的呓語而感歎,在他動用【蠱惑】後,這老狗不止将所知一切都洩露給了葛賢,同時還自述了一番生平。
葛賢聽罷後,隻覺這厮死有餘辜。
若非他最後殒命的速度極快,葛賢甚至想親自動手。
“老貨原名本喚作洪不易,乃是一天生惡種,幼時嗜好縱火,整日與潑皮惡人厮混,後意外焚了自家屋子,将親弟弟燒成殘疾,自感非池中之物,饑荒年月時遇丐幫過境,主動加入,還竊走家中所有存糧,作拜幫之用。”
“入丐幫後,洪不易得了粗淺功法努力修行,奈何天賦不佳無法入道,最終铤而走險修煉邪功《混元訣》,此法要求滅情絕性,是以這厮回轉老家,将父母弟弟盡數殺絕,後來破境時又将自己師傅也毒殺,終于真正入道。”
“此後爲自己改名爲【洪不義】,自認是不仁不孝不義之人,隻求逍遙,隻求自在。”
“是以這老狗幾乎是無惡不作,不管是修邪法,還是折磨稚童,采生折割,淩虐敵人,奸淫擄掠,皆搶在最前。”
“且因爲修了一種代價最多的邪功,因此伴生出最多惡癖,每日大半時辰都在承受折磨,心性愈加扭曲,道行卻無多少進益,蹉跎大半生,也不過在丐幫中混了一個【五袋長老】的位置。”
“不過老狗仗着輩分高,又頗擅口舌功夫,竟在此次行動中占了個重要位置,因此身上藏着不少好東西,如今自然都該便宜我。”
“當然,收獲最大的還是這老狗之記憶。”
“此世修行路徑爲何?諸般情報秘辛又有那些?如今皆入我耳。”
念頭閃爍到此時,細瞧葛賢雙眸,先前那些疑惑迷茫果真已去了大半。
與此同時,他也已摸屍完畢。
有洪不義記憶,他自然曉得那五個大口袋以及其身上暗囊中藏着的所有物事。
并未都取,而是挑挑揀揀,取走了一些無有後患的好東西。
比如他最爲看重的,乃是一本喚作《打狗棒法》的秘籍。
聽來,似與前世武功同名。
實在全不一樣,此間棒法根本就是兇煞邪功,葛賢願意取走它,自也是有因由的。
打包好後,葛賢不再停留,将己身痕迹一一抹除,随後便快速遁走。
日後不管是丐幫還是陸化龍麾下伥鬼發現這老狗屍骸,都不會察覺出什麽,隻當本該如此,便曉得遺失多物,也隻當是那風暴所緻。
哪裏能想到一小小貨郎,竟能以那般詭異方式,将丐幫一位奸猾似鬼的五袋長老騙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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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