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猶豫且堅定不移的一句話，狠狠擊中了T王的心髒。
“爲什麽要懷疑自己呢？”
言兮看向T王，明明是恬靜的一張臉，卻愣是給人潑天般的富貴與氣勢，這一刻身爲T王的他甚至都有些招架不住，硬、挺着脊背才能堪堪對上言兮的眼眸，不躲避。
隻聽言兮問他，“殿下覺得，自己智力有缺陷嗎？”
T王想了想，搖了搖頭。
他并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如人，或者智力有問題，他隻是小時候沒有人教，也不會像其他的皇子那樣有專門的老師、師傅等人教着讀書、習字、練武，他生來就沒了母親，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在王宮之中流浪着長大，勉強能夠吃飽飯就是了。
可是阿黎會教他，四叔會教他，姑姑也會教他，他們教他的那些東西，他都學會了，而且發現，他會的居然比其他的兄弟們會的多，懂得的道理也多。
隻是他不敢讓别人知道，他也沒人可以告訴。
父王從不在意他，他的兒子衆多，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他長到五歲時，某一天在草坪上和阿黎玩的時候碰到了父王，他慌張地跪倒在地，因爲那是他長到這麽大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和自己的父親接觸，他緊張壞了，盼望着父親能夠抱一抱他。
可父親擰眉看着他，問旁邊之人，“這是孤的兒子？他叫什麽名字？”
晴天霹靂。
當忽略變成了一種習慣，似乎連存在都變得可有可無了。
他從未得到過父愛，可在那一刻，父親在他心目中便完全死掉了。
因爲他發現，自己以後也不需要了。
所以當禦醫當着父王的面親口說他智力有缺陷的時候，他看到父王厭惡中帶着無比冷漠的眼神，将辯解的話也咽了回去，至于其他兄弟們的嘲笑，他滿不在乎。
但他自己清楚，他的智力并無缺陷，因爲阿黎經常誇他很聰明。
“别人的評價永遠都不能影響你對自己的評價。”
言兮道：“因爲在這個世界上，别人對你的了解隻是一部分，隻能看到你的冰山一角，自己和自己相處的時間是最長的，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你自己最了解。”
T王若有所思。
言兮忽然道：“如果我告訴殿下，當年那個禦醫，是我安排的呢？”
什麽？！
T王蓦地擡眸，瞳孔一撐。
但驚訝的情緒在眼底轉瞬即逝，頃刻之間便重歸平靜。
言兮頗爲贊賞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人，如她意料之中那般，他的情緒自始至終都極其穩定，哪怕提到幼時心中最沉痛最難過最壓抑的地方，也隻是如深秋湖水濺起一絲漣漪，很快就恢複平靜，這樣堅定的心智和穩定的情緒，才是帝王應該有的樣子。
而他現在比以往，更加沉澱了。
“竟是姑姑安排的。”T王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神奇的是，這件事情原本是他心中最深刻的一道疤，當下明明沒有給他帶去什麽傷害，卻也讓他爲此耿耿于懷了很久，可當他知道當年說他智力有缺陷的禦醫是言兮安排的之後，這道疤居然就這麽淡然無痕地消退了，他竟完全淡然地接受了下來。
因爲就在剛才那一刹那，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言兮問他，“那殿下知道，我爲什麽要故意安排一個禦醫到T王面前說嘴呢？”
T王将心中之想說出來，“因爲當時，正是父王選東宮太子的時候。”
“沒錯。”
言兮點了下頭，“先王一共生有八子，那一場太子之争，前前後後死了四人。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大殿下和五殿下，龍争虎鬥，兩敗俱傷，最後都英年早逝了。”
皇室奪嫡本就是九死一生。
當初他從未想過要參與，但也并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爲T國的王。
“我原本就不在太子之選的範疇裏，姑姑便是想保護我，是不是也多此一舉了？”
言兮看着他，“如果我告訴殿下，當年先王想把太子之位交給你呢？”
“什麽？”他不敢置信，“不可能。”
“是不可能，所以更滑稽。”
言兮一向從容淡定的臉上罕見地浮現起了一抹冷笑，“先王最疼愛的兒子是大殿下和五殿下，一個是長子，一個是寵兒，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自己也難以抉擇。于是，便想到了一個主意，就是拉一個擋箭牌當幌子，測試一下，究竟誰才是最合适的人選。”
T王臉色一下子蒼白下來，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僵在座位上。
簾子後面，王後言黎怔怔地靠在牆邊，眼尾覆着一絲紅。
原來如此。
“竟是這樣。”T王沒什麽焦距的眼睛看着前方，“我就是那個幌子？那個随時可以用來犧牲，被撕碎的擋箭牌？”
先王，舍不得他的長子和寵兒，卻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上了靶心。
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死與不死，有什麽要緊。
“但我不明白。”T王喃喃問道：“說我智力有缺陷，又能如何？”
言兮道：“一個不受寵的兒子可以當上太子，但一個被診斷爲智力有缺陷的皇子卻不能坐上太子之位，因爲這樣會失掉皇室的威信，百姓也會對此議論紛紛。”
聽到這裏，T王懂了。
他忽然明白了當年禦醫說出他智力有缺陷時父王那個厭惡、冷漠又失望的眼神，他在意的自始至終不是他的智力問題，而是……他終究無法變成一個完美的犧牲品。
便是棋子，也是無用的棋子。
原來，他是真的從來沒有得到過一丁點的父愛。
T王接受了這個事實，又看向言兮，索性繼續問道：“那姑姑當年讓宋凡扶我上位，是因爲我無權無勢，也沒有母族支撐，對于言家來說，更加好掌控嗎？”
話已至此，就不需要再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了。
言兮知道，T王要的就是一個事實真相。
而她今天，就是爲了給他事實真相而來的。
“言家從未想過掌控你。你也并非沒有母族支撐。”
言兮看着T王，眼神平靜中含着一絲溫柔，“因爲你本來，就是言家的孩子。”
什麽？！
T王和王後，皆是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