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谧得很。
王宮裏一片肅靜，大殿之上一應侍衛、侍女皆被屏退，隻餘王一人坐在金榻上看着呈交上來的奏報，時不時執紅筆批閱一番，他清俊的面容沉靜，隻是内心并不平靜。
王後端着一盞茶緩步從後殿走出，将茶輕輕放于案牍上，又爲王披上外衣。
“夜深了，殿下還要等嗎？”
T王淡淡一個字，“等。”
他擡眸，眼底如外面的夜色一般深沉，口吻笃定，“她會來的。”
“我來了。”
一道清淺的聲音在大殿響起，T王和王後蓦地一驚，同時扭頭看去。
隻見不遠處站着一道纖細輕巧的身影，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的，好像仙子飄然而至。
言兮順手将身上的黑色鬥篷解開，露出裏面的素色衣裙，她将頭發盤在腦後隻簡單挽了一個發髻，略施粉黛，卻已美得無比倫比，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她如約而至，卻讓T王一顆心都跟着跳了跳。
王後還算淡定，輕喚了一聲“姑姑”，便嬌笑着朝言兮走了過去。
一向典雅沉穩的王後，在見到言兮的一瞬，也忽然變成了會歡喜會激動的小女孩。
言兮回之以微笑，彎身朝她行禮，“見過王後。”
“姑姑，您折煞我了！”
王後趕忙将她扶起，扶起的一瞬她便不自覺地靠了上去，“好想您啊。”
言兮溫柔地笑着，摸了摸她的臉。
T王看着這畫面溫馨的一幕，心中的那股驚悸也緩緩沉下來，瞧見王後難得的小女兒姿态，他一雙眸子也露出寵溺的意味，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阿黎。
而姑姑言兮，竟依舊是印象中的模樣，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姑姑還是這麽年輕。”
T王也站起身，朝言兮走去，“反倒是孤老了。”
言兮擡起淺灰色的漂亮眼瞳朝T王看去，微微笑道：“明明是殿下長大了。”
兩個人對視的一瞬，不像是T王和夜帝的會面，更像是自家人之間的寒暄。
王後很明事理，和言兮依偎片刻，便知趣退下，将大殿留給了他們。
T王請言兮落座，沏好茶奉給言兮，言兮道謝，伸出雙手接過，輕輕吹了吹，便沒有絲毫遲疑地抿了一口，瞧着這一幕，T王瞳眸微微一閃，一顆心卻是就此定下了。
信任，便是談話的開端。
“今天在伯爵先生見到姑姑的一刻，孤竟真的生出一絲恍如隔世的感覺。”
T王頗爲感慨，“姑姑還是那麽美，同畫上一模一樣。”
當年T國國寶級的畫家曾給言兮親手繪過一幅畫，原本是爲做公益而用來拍賣的藝術品，後被前T王輾轉命人買了回來，如今就陳列在王宮內的博物館中。
每每看到，都是令人驚豔到歎爲觀止的程度。
言兮隻淡淡一笑。
如若不是死過一回，現在的她也早已容顔不再。
說到底隻是一具皮囊，她從不畏懼也從不抵抗衰老，每一條皺紋對她來說都是歲月的痕迹，她倒想和希爾一起慢慢變老，那樣也不會讓他整日念叨着要保養。
緩了片刻，T王又問：“四叔還好嗎？”
“好。”言兮放下茶杯，淡淡道：“如今的他，是一隻閑雲野鶴，在幕後幫着妻子打理航空公司方面的一些事務，老婆孩子熱炕頭，倒是過上了他一直向往的生活。”
這些事情言兮不需要隐瞞，因爲T王早已心知肚明。
隻是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和言兮這樣像家人一般的攀談，感覺自然是不一樣的。
“閑雲野鶴好啊。”
T王悠悠感慨着，“如果可以，孤也想帶着王後回到小時候那樣，赤着腳牽着手在海邊、草坪漫步，以前那樣日常的生活，現在卻很難再有那樣的機會了。”
言兮道：“現在你們身份不一樣了，身居高位，會看到别樣的風景。隻要身邊的人還是那個，看到的風景是什麽也無所謂了，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的美，感受就好。”
T王不自覺地點頭，像是找回了一些幼時的記憶。
那時候的言兮姑姑，也是這麽溫溫柔柔。
她很少出現，但給他帶來的印象，總是那麽深刻。
人人都嫌棄他，可隻有言兮姑姑，會笑着同他說話，甚至會掏出手帕給他擦嘴。
那是幼時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人間溫暖。
“姑姑言之有理。”如今這一聲姑姑，也比先前叫的多了幾分感情。
言兮又笑道：“我們啊，已經老了。就算再有什麽想做的事，也深感力不從心。你們正年輕，正是奮鬥的時候，便是宋凡說要退，我也是不能讓他退下來的。”
她玩笑一般輕輕開口，卻給T王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豈會聽不出言兮的意思？
她意在告訴他：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宋凡不會走，也不會退。
“是啊。”
T王應了一聲，原本暗沉的眸也多了一絲光亮，又擡手給言兮倒了一杯茶，言兮虛扶了一下茶杯，又道了一聲謝，聽見T王說，“深夜請姑姑前來，是有事想請教。”
言兮擡了下眸，“殿下請講。”
T王的一雙眸子細看和言兮、言淵很像，也是淺灰色的瞳眸，隻是他的瞳仁比言兮和言淵還要淺上三分，給清俊的五官更添上一絲柔和，像是個俊朗的書生。
可言兮從未記錯他的身份。
曾經不受寵的七殿下，是如今萬人之上的T王。
“父王的兒子并不少，孤并非是最受寵的那一個，甚至說在整個王宮是宛如透明般的存在。至于資質方面，更是平平。禦醫曾親口診斷過，說孤的智力是有缺陷的。”
T王說起此事，像是勾動了内心深處殘留着的一道疤，眼底也閃過一絲痛色，可這個問題埋在心裏太久了，久到好不容易有機會問出來，顧不得身份，他也不吐不快。
“所以，當年姑姑爲何要扶我上位？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面對他長久以來積壓在心裏的困惑，言兮卻告訴他：“你怎知你不是最好的選擇？”
T王長睫一顫，聽到言兮無比笃定道——
“你就是最好的選擇。而且是唯一的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