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一會兒方才接通。
書房有一面投影牆，洛君珩直接用手機連接上，喻暮南一擡頭，就看到了和自己同樣姿勢的藍辰。
兩個難兄難弟面對面着趴在書桌上，互相看着對方：“……”
都頂着一腦門的汗，疼得臉色煞白。
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平時臉皮要多厚就有多厚的兩個人，此時此刻也不由紅了臉，同時低下頭。
“舅舅。”
洛君珩先喚了藍聿一聲，見喻暮南将頭都快紮進了書桌裏，拿起鞭梢在他身後點了點。
“不知道叫人？”
喻暮南一個激靈，忙擡起頭，對着屏幕上的二人叫道：“舅公、小舅舅。”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當着長輩的面，喻暮南才勉爲其難地這般稱呼藍辰。
藍辰拿腔拿調地嗯了一聲，又看向洛君珩，喚了聲“大哥”。
兩個人的嗓子，一個比一個沙啞。
都被搓磨得不輕。
隻是不比洛君珩手中的蠶絲鞭，藍聿手中拿着的是一方檀木戒尺，看上去很是威嚴。
但比鞭子溫和多了。
喻暮南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不由心疼起自己來。
也不知道這場曠日持久的責罰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辰辰。”
洛君珩叫了藍辰一聲，藍辰身形肉眼可見地一緊。
他在書桌上支起身子，恭敬地又喚了一聲：“大哥。”
洛君珩對弟弟妹妹一向嚴厲，唯獨對藍辰有着一份特别的溫和，一來藍辰年紀最小，雖是弟弟，但跟哪吒的年紀差不多，洛君珩拿他還是當小輩寵；二來藍辰行事一向穩重，很得洛君珩的欣賞。
“這些年，讓你費心了。爲了這臭小子，還專門去學了心理學。”
洛君珩說着，輕輕踢了喻暮南一腳，喻暮南身形微顫，又趕緊擺好姿勢，不敢稍動。
藍辰忙表示：“大哥您别這麽說，哪吒是我外甥，我關心他，爲他做點什麽也是應該的。”
聽着藍辰這麽一本正經地喊他外甥，喻暮南是想要反駁也沒那個膽子，總覺得這厮在占他的便宜。
洛君珩“嗯”了一聲，話鋒一轉，“但是，你幫着他隐瞞家裏，縱容他去地下拳場打黑拳，甚至還陪着他一起去，這是欺上瞞下、助纣爲虐，也該罰。你一向沉穩，這件事卻做得有些沒數了。”
藍辰被訓得低下頭，“是，藍辰知錯，大哥教訓得是。父親，也是這樣訓我的。”
藍聿淡淡開口，“你們年輕人，講義氣，可以爲了對方兩肋插刀，一家人互相護着也實屬正常。隻是有些事情，自己心裏要有個基本準則，什麽事該幹，什麽事不該幹，都不是小孩子了，這些道理，還需要掰碎了講給你們聽嗎？”
舅公很少這樣長篇大論地教訓人，藍辰和喻暮南都羞愧地低下頭，紛紛認了錯。
待藍聿說完後，洛君珩開口道：“舅舅，我想替辰辰求個情。”
喻暮南微微擡了下頭，豎起耳朵聽着。
“這件事，說到底是哪吒太過任性的緣故。但其中，也免不了我的失職。”
洛君珩道：“藍辰能看出來的事情，我卻隔了這麽久才知道，我這個大舅舅，不如他這個小舅舅當的稱職。如今罰也罰了，辰辰一向懂事、明理，想來也不會再有下次。還請您，饒他一次吧。”
喻暮南聽出洛君珩的自責，心中愧疚難當。
又聽大舅舅親口爲藍辰求情，又不免有些吃醋：好氣哦，他怎麽就沒有這種待遇！
藍聿看了藍辰一眼，道：“我揍他，倒也不全爲他包庇哪吒的事。這小子，看着最是守規矩，實則和他媽媽一樣，隻守自己想守的規矩，膽子大得很。這一次若不是他偷偷跟我唱反調，背地裏阻礙我的行動被我發現，還不知道他要包庇哪吒到什麽時候。你是什麽身份，這種事也是你能做的？”
說着，藍聿又生起氣來，聲音也不禁嚴厲起來，将藍辰和哪吒都吓得一抖。
舅公一向不怒自威，喜怒不形于色，但若真的嚴厲起來，也相當吓人。
他不發脾氣，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藍辰再一次規規矩矩地認錯，哪吒生怕藍辰再挨上一頓，忙跟藍聿求情道：“舅公，這件事說到底都是我的不是，請您息怒，小舅舅他做這些都是爲了我，您罰我好了，一切罪責我來承擔。”
話音剛落，身後就被洛君珩不輕不重地抽了一記。
“承擔，你怎麽擔？擔得了嗎？”
哪吒緊緊攥了攥手，咬緊牙關，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洛君珩道：“家是什麽地方，是庇護所，是可以停靠的港灣，我以爲這個道理，你們是懂的。咱們家比較特殊，人多，家族也多，各方面牽扯到的人和事，都要比普通人家複雜。再加上洛女士瘋瘋癫癫的，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也跟着歪些。但有一件事，洛女士用畢生精力去建設和維護，那就是家。”
“是。”
聽到這裏，喻暮南和藍辰心都跟着一酸。
他們從小在南家，在玫瑰園長大，家對他們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沒有之一。
不管在外面曆經多少風雨，總有一個歸處讓他們感到心安，這也是他們平日裏無論再忙，也會抽時間回玫瑰園待上幾天，有時候哪怕一小會兒，都覺得是在給自己充電。
喻暮南結婚後沒有選擇搬出去，而是和蘇葉選擇住在玫瑰園，就是知道家不可棄，外面再好，也比不得玫瑰園帶給他們的童年記憶，以及整個的青春回憶，那裏是他們的快樂源泉和靈魂歸處。
家人，對于他們來說，比什麽都珍貴。
“有事情不告訴家裏人，要告訴誰呢？”
洛君珩在喻暮南身後點了點，“你以爲你瞞着自己的病情，甯願去地下拳場打黑拳解壓也不肯接受家裏人的幫助和治療，這就是你男子漢的表現？是你長大後成熟的标志？我打的，就是你的自以爲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在地下拳場被人打死了，我、你爸媽，還有藍辰、蘇葉，以及家裏面所有人，我們要如何自處？精神焦慮、焦躁症，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當年我也精神失常過。”
喻暮南蓦地扭頭朝洛君珩看去，通紅的眼眶寫滿震驚。
大舅舅如此強大的一個人，怎麽會……
洛君珩看着喻暮南，湛藍色的眼眸散發着柔和的光，“說起來，還是你喚醒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