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暮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洛君珩跟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鮮血還在往外滲,刺傷了喻暮南的眼睛。
大舅舅打他用了至多六分力,可對自己下手,卻是十成十的力道,一鞭下去就見了血。
“舅舅……”
喻暮南心疼壞了,托着洛君珩受傷的手臂,仰起頭看着他,眼中又是痛心又是埋怨,“您這是幹嘛呀?我知道您生氣,您打我就好了,爲什麽要打自己……您這樣,我多難受啊……”
他說着,眼淚嘩嘩地往下落,當真跟九兒一樣,成了個哭包。
洛君珩看着自己的傷,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伸手擡起喻暮南的下巴,讓他看着他。
“神經焦慮症,狂躁症……這些事情,你沒跟我說過,也沒跟家裏任何人說過嗎?”
喻暮南對上大舅舅暗藍色的眼眸,仿佛看到凝聚在眼窩之下的驚濤駭浪,讓他心裏不由發慌,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顫聲道:“沒有……隻是,被藍辰……小舅舅給發現了。”
洛君珩目光倏然變冷,“所以,你們哥倆就一起瞞着家裏?”
“舅……”
喻暮南剛要開口,掌風便貼着他的臉呼嘯而來。
他再一次被打撲在地。
這一下極重,喻暮南半響沒能爬起來,微微抿唇,就感受到了口腔内側的血腥氣。
“你們可真是長本事了。”洛君珩怒意翻騰。
喻暮南跪起身子,已經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隻得俯跪下去,叩首認錯。
一陣難言而壓抑的沉默在偌大的書房彌漫開來。
喻暮南将眼淚都淌進了指縫之中,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哭,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流淚。
他知道大舅舅打自己那一鞭,是因爲自責。
自責沒有發現他的病症,或者,自責給了他太大的壓力。
其實真的不是這樣的……
喻暮南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當年自己爲什麽要瞞着家裏,也許是自尊心作祟,也許是不想讓家裏人爲他擔心,也許是厭惡自己,爲什麽會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沾染上這些怪病。
他有積極地接受心理咨詢,想要努力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态,可是心裏總像是藏着一隻惡龍。
時不時的,就要跳出來咬他一口。
那一段時間,他像是踩在懸崖的鋼絲上,稍不留神就會落入萬丈深淵。
他知道,那是他的心魔在作祟。
良久的沉默之後,洛君珩忽然問道:“現在呢?”
喻暮南動了下僵硬的身體,跪坐起來,回大舅舅的問題,“現在已經沒事了。其實當年,從小舅舅知道我有了神經方面的病症之後,就開始修習心理學,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想辦法幫我調節,再後面葉子到了國外讀書,陪着我也度過了那段比較艱難的時光,她是我的小太陽。”
說到蘇葉,喻暮南的臉上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
雖然他沒有跟蘇葉說過自己的精神疾病,但蘇葉對他的情緒一向敏感,知道他壓力大,變着花樣地給他做好吃的,在家裏明明也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卻硬是爲了他學會了下廚。
國内寄食材和藥材有時候不那麽方便,蘇葉就趁着課餘時間奔波在與梅蘇裏合作的幾家國外的藥社,給他做藥膳補身體,但凡空下來她就會陪着他回魔都城堡,或者去海邊曬太陽、散心。
那段時間,有葉子的陪伴,他确實舒心很多。
洛君珩冷哼一聲,“你别以爲葉子比你年紀小,就什麽都不知道。她是蘇睿一手教起來的,外号小神醫,聰穎程度比之蘇音有過之而無不及,你有什麽病,我看不出來,你以爲葉子也看不出來?”
喻暮南一怔。
“不戳穿你,不過是爲了保護你那份所謂的自尊心。”
洛君珩說到“自尊心”這三個字,就沒忍住氣,擡腳在喻暮南大腿上踢了下,踢得喻暮南身形一晃,聽大舅舅訓他,“在自己家人面前,要的什麽自尊心,當大哥當慣了,就放不下身段,低不下頭了是嗎?家裏這麽多醫生,哪個治不了你,偏偏要瞞着,你是不信任自家人,還是逞能逞慣了?”
喻暮南被大舅舅罵得擡不起頭,又是心虛,又是慚愧。
他跪直身子,低着頭說出自己的心聲,“一開始,确實在逞能,那時候,大概也是年少輕狂吧,您和我爸媽,還有其他舅舅、舅媽,也都是年少成名,小小年紀就有所作爲了,我當時就覺得,身爲南家的一份子,我又是當哥哥的,我要是不夠強大,怎麽帶底下的弟弟妹妹?無形中,也給自己制造了一些壓力。再後來,随着年紀增長,就更不好意思說了,至于去拳場打黑拳的事,是壓根不敢說。”
一聽到“打黑拳”這三個字,洛君珩就壓不住的火,提起鞭子在喻暮南的胳膊上又抽了一下。
喻暮南疼得眉頭一蹙,卻跪穩身子不敢動,連摸一下都不敢。
洛君珩氣哼道:“藍辰也是個沒腦子的,這麽大的事,也由得你去做。”
一聽到洛君珩連藍辰的氣也跟着生起來,喻暮南心下一慌,忙跪行幾步上前,央求道:“舅舅,您罵我好了,都是我的錯。藍……小舅舅他也是爲了我,他因爲此事已經受了我的連累了……”
洛君珩聞言一挑眉,“這事,舅舅也知道了?”
他口中的“舅舅”,自然是藍聿同志,也是喻暮南的舅公。
喻暮南點了點頭。
他這邊被大舅舅收拾得慘烈,藍辰那邊還不知道怎麽樣呢,隻怕也不會好過。
“一塊挨了打就舒服了。”
洛君珩沉沉地說了一句,手将蠶絲鞭挽了幾道,問他,“自己說吧,還能挨多少?”
喻暮南蓦地擡頭,眼神如小鹿般充滿驚慌,“還……還打啊舅舅?”
洛君珩看着他,“你覺得呢?”
“是。”
喻暮南絲毫不敢遲疑,又撐着身子站了起來,還是按照原來的姿勢趴好。
身後的疼痛還在叫嚣着,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挨多少了。
見他半響沒報數,洛君珩道:“不知道該報多少是麽,那就問問藍辰那邊,他這個從犯挨了多少,你這個主謀,雙倍即可。”
喻暮南心中叫苦不疊,眼睜睜看着大舅舅掏出手機,給舅公藍聿打了個視頻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