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兮平時是個很平和的人。
但她在球場上的勝負欲很強,那是一種出于本能的反應,在競技體育的世界裏,勝者爲王,實力是一切的代名詞。
她出生在一個神秘古老的家族,一個顯赫的門第,從小在近似嚴苛的規矩制度下被教養着長大,一颦一笑、喜怒哀樂都有人嚴格要求和教導,是完全按照名門閨秀去培養的。
這對于一個孩子,尤其是女孩的天性,是一種扼殺。
但她并沒有過反抗,反而平和地接受了這一切,因爲她知道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使命和責任是構成她的一部分,她不能夠去推卸,她用自己的方式構築起一個屬于她的世界。
而網球,對她來說是另外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她可以盡情地跳躍,不需要穿繁瑣束、縛的禮服,不需要穿漂亮但磨腳的高跟鞋,不需要化精緻而濃重的妝容,更加不需要保持微笑,與人爲善,她可以将自己全部的能量都通過這一隻綠色的小球釋放出來。
這于她而言,是天性的解放和心靈的解脫。
所以在球場上的言兮,不是仙女,而是惡魔。是任何人和她交過手,都會對她産生一種敬畏甚至恐懼心理的惡魔。
但洛君珩不怕。
第一次和她在球場上打球的時候,他也震驚于她兇猛而霸道的力道,卻馬上充滿驚喜,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溫柔浪漫是她,霸道帥氣也是她。
而她每一個樣子,都令他着迷。
他都喜歡。
言兮從未對洛君珩說過自己打球的心路曆程,因爲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爲什麽她在球場上會有那樣的表現,可洛君珩都知道,這是她隐藏起來的,另一個自己。
每個人其實都有很多面,溫柔的人也可以很兇猛,霸道的人也可以很柔情,人通常都是矛盾而立體的存在。
他願意保護她的愛好,她那不爲人知的一面,哪怕有時候在球場上他也會輸給她,會被她虐到躺在球場上懷疑人生,可他還是願意陪她一起打下去,隻因爲——她喜歡。
第三回合,藍方終于赢了一次。
然而言淵和喻晉文卻是笑不出來,這一次兩個人找到了一點默契,卻也使出了渾身解數,才堪堪拿下一局。
喻晉文眸色深深,面容罕見的認真而嚴肅。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麽強勁的對手了。
比起言淵和喻晉文的枕戈待旦,洛君珩則閑适得很,有言兮在,他甚至不需要使出全部的力氣,隻需要配合好她就可以,收拾對面那兩個家夥,完全不在話下。
言淵和喻晉文不再猛攻,因爲知道沒用,他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如言兮猛,兩個人采取了穩妥的打法,一緻對外,朝着洛君珩的對方猛幹——柿子撿軟的捏。
這個想法在喻晉文腦海裏冒出來的時候,他都覺得愕然,真沒想到有一天,大哥也會成爲一枚“軟柿子”。
“他們開始欺負大哥了。”
白鹿予人慫,但能咋呼,一邊錄像一邊道:“沒想到啊,大哥也有被人聯合起來打的一天,需要大嫂來保護他了。”
洛君珩不急不慢地應對着喻晉文和言淵的攻擊,言兮則是變了眸色,她平靜無波的淺灰色眼眸,往深處沉,壓低的帽檐讓她的視線變得無比犀利,眼睛盯準了襲來的球。
“老公。”
她輕輕一聲喚,便和洛君珩變換了一下位置。
那一瞬間,南頌的心都跟着提了起來。
大嫂怒了!
隻見白隊這一邊,球拍飛揚。
“砰!”一個迅猛的回擊球。
“砰!”一個刁鑽的斜線球。
“砰!”一個淩厲的上旋球。
言兮的球打得又狠又猛,然而整個人的狀态穩若泰山,她左手右手無縫銜接地交換着,哪個手都能打出迅雷一樣的架勢,喻晉文和言淵滿場接球,打得頗爲狼狽。
賽前的豪言壯語,現在全成了無稽之談。
洛君珩欣賞夠了對面的兩隻大馬猴,對言兮道:“該吃飯了。”
“好。”
言兮知道他的意思,待最後一球過來的時候,她反手一揚,隻見綠色的小球被高高抛起,而後被重重一擊,南頌和白鹿予他們隔着老遠,甚至都能聽到球和球弦接觸而發出的清脆聲音,眼睜睜看着一道綠色抛物線劃過半空,落在了言淵和洛君珩那邊的地面上,正好擦在了邊界線裏面一點位置。
便是連接球的機會,都沒有給到他們。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小球從地上高高彈起,如同一道象征着希望的綠光,和太陽光融爲一體,無比耀眼奪目。
毫無疑問,大哥大嫂勝!
南頌和白鹿予同時幽幽地發出一聲歎,他們還以爲會有什麽意外呢?沒想到大嫂還是無敵的存在,威力不減當年。
言淵打得滿頭是汗,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跟着叫嚣起來,他也很久沒被老姐這麽虐過了,淺灰色的眼眸盛滿怨念。
“姐,就不能溫柔點嗎?”
從球場上下來,言兮的面容就又恢複了溫柔似水的模樣,“我很溫柔了,可誰讓你欺負你姐夫。”
言淵沒什麽好氣地夾了洛君珩一眼,洛君珩對言兮道:“我看他還不是很服氣,吃完飯後再來一局?”
言兮朝言淵看過去,“你不服?”
“服,我服。”
言淵可是怕了,再打下去,他這一身骨頭非散架不可。
見弟弟認了慫,言兮也沒有再繼續教訓他,而是看向喻晉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第一次和你打球,沒吓着吧?”
喻晉文點了下頭,非常誠懇地表示,“吓着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南頌拿毛巾給喻晉文擦着汗,對他道:“你不是第一個被大嫂虐的人,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全都在大嫂的球下滾過一遭了。你還算好的,四哥當年被大嫂打得滿地打滾。”
“還有我!”
白鹿予一點也不怕丢人,自己主動蹦出來承認,“我跟四哥一塊滾的,從那以後,我打死也不打球了,太可怕了。”
幾人說說笑笑地往回走。
二樓的窗戶打開,孩子們并排站在窗邊,手放在嘴邊做小喇叭狀,齊聲喊:“吃飯啦——”
大人們笑着仰頭,“好,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