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凡給南頌留了一封遺書。
在她手機的備忘錄裏。
而南頌完全不知道,這是他什麽時候留下來的。
小頌:
見字如面。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要麽是在監獄裏服刑,要麽已入黃泉,正在地獄裏爲我父親,和我自己,償還我們父子對南家,對南叔洛姨,對你,犯下的種種過錯。
你現在還在怪我嗎?
你應該怪我。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南叔和洛姨的車禍事故,跟父親有關。
那日父親走的時候,很不對勁。前一天晚上,他拉着我喝酒,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自從媽媽走後,他已經很久沒有下過廚了。他說了很多話,說媽媽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不知道當初爲什麽會嫁給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糙漢子,後來他知道了,卻還是沒有辦法去責怪她,因爲他是那麽那麽愛她,也那麽那麽愛我。
他抱着我,喝得酩酊大醉,痛哭流涕。
我把他扶上床,他流着淚,還在念母親的名字,說他很想很想她。他握着我的手,忽然開始囑咐我,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也一定要好好照顧你,說南家對我們蔣家有恩,讓我不要做對不起南家的事。
第二天,父親載着南叔洛姨去往北城的路上,便遭遇了車禍。
我是後來才知道,我的母親是什麽人。
洛姨是伊蘭族,而我的母親,也是伊蘭族。
她是肖恩,安排在父親身邊的人,她嫁給了父親,并且生了我。
我在南叔的幫助下,被父親送去了國外上學,收到了母親去世的噩耗,當我回來時,母親已經入殓了。
其實,我的母親當時并沒有死,而是被肖恩帶走了,他用我母親和我的性命,來要挾父親爲他辦事。
父親不想背叛南家,卻也不想失去我們,最終他在兩者之間,還是選擇了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爲了保全我們,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好在南叔和洛姨逃過了一劫,他們那麽睿智,肯定早就看出了父親的不對勁。
而我的父親,死在了那場車禍裏。
是他,對不起南家。
宋西告訴了我事情的始末和真相。得知真相那一刻,我幾乎崩潰。
對我來說,南家是我的家,你們皆是我的親人,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将來要像父親一樣,做南家的守護者,像他守護着南叔和洛姨那樣,去守護你。父親是我的榜樣,是我理想的大山,可突然有一天,這座山塌了,我的信仰随之幻滅。可父親做出那樣的錯事,是爲了我啊,我怪他,卻更加無法原諒我自己。
我痛苦、内疚,因而生了一場大病。
宋西對我使用了催眠術,她通過遊說我是半個伊蘭族的人試圖把我拉到他們的陣營當中。她告訴我父親作下的惡事,說你若知道了真相,肯定不會原諒我。我又哪有臉來乞求你的原諒呢?
我不想背叛你,我隻想在你身邊安安靜靜地做一棵樹,可最終連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我也辦不到。
宋西接近我,是爲了你。
我知道,她并不愛我,我隻是她用來對付你的一顆棋子罷了。
可我真的喜歡過她,或者說,我能夠感受到她的靈魂深處,因爲我們同樣是卑劣的可憐蟲。
我是她的棋子,她是肖恩的棋子,我們這一生,都在被别人擺布,沒法活出自己。
我努力過,我想娶她,帶着她遠走高飛,化解她對你的敵意。
可宋西拒絕了我。
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走她願意走的那條道路,而我别無選擇,隻能奉陪到底。
既然我不得不背叛你,那就隻能将對你的傷害減輕到最低。
錢正偉和苗江,是被宋西所殺,我是幫兇。他們被宋西收買,背叛了你,也背叛了南氏,都爲利之所趨,有那樣的結果,也是他們罪有應得。我讓一個阿姨将摻了假的珠寶送到喻氏鑒定處,我知道喻晉文身邊有一個叫做夏侯的人,是鑒寶達人,他看出不對勁,肯定會第一時間報告給你們,你們也能抽繭剝絲,查出真相。
我既是做局之人,也是局中之人,最後也死在了這場局裏,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小頌,對不起。
我知道我給你帶去了傷害,可我還是想乞求你的原諒,我這一生,從未想過要背叛你、傷害你。
見到你的第一面,是在玫瑰園的花叢中,你挽着褲腿蹲在那裏,手上、腳上、衣服上,都是泥巴,渾身髒的像個泥猴子,我知道你是大小姐,不敢上前,可你卻絲毫沒有小姐脾氣,笑着喚我“哥哥”,讓我和你一起玩,你的笑容,那麽澄澈,那麽美好……那一幕畫面,伴随了我整個人生,是我心中的陽光所在。
你是陽光啊,我不希望自己給你的人生帶去陰影,哪怕一點點也不可以,所以我留下了這封信。
這封信,是我在陋室撿起你的手機,打開備忘錄給你留下的。
信寫了好久,一直糾結着手寫還是以這樣的版本給你,但我知道,喻總曾經留下的那三封信,已經成了你的陰影,你大概是不會再願意看到手寫信的,所以還是以這樣的方式留給你好了。
小頌啊,我喜歡你。
這句話在我心中存了很久了,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希望你不要覺得惡心,隻把它當成哥哥對妹妹的喜歡,而非男女之情,可我……終究是不配的。
蔣凡,絕筆。
“啪嗒”,手機屏幕上落下了一滴淚,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喻晉文過來抱住了南頌,将她的臉埋入了自己的肩膀處,抱着她離開座位。
他知道,她不會希望别人看到她哭的模樣。
南頌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住。
她從不知道蔣凡居然給她留下了一封信,他離開了這麽久,他的信離她這麽近,她竟從未點開過備忘錄。
原來,她從未真正地理解過蔣凡。
他的痛苦,她從來都不知道。
南頌靠在喻晉文身上哭了好久,直到洛茵和南甯松走過來,呼噜了一下南頌的腦袋。
“好了,别哭了,在人家的大喜日子哭成這樣,像話嗎?”
洛茵安慰人的時候也并不溫柔,卻讓南頌止住了哭聲。
南頌将眼淚在喻晉文肩膀上蹭了蹭,剛站直身子,就聽見洛茵對喻晉文道:“你認出牧州的字迹了吧?”
牧州?
南頌愣愣地擡起頭,便見喻晉文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走吧,他這會兒應該跟顧芳在迦葉寺等着呢,去晚了這倆人估計又跑沒影了。”
洛茵雲淡風輕,南頌卻心如擂鼓。
什麽!
牧老師……沒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