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算不上大好,一大早起來就烏沉沉的。
到迦葉寺時,已經下起了綿綿細雨。
喻晉文撐着傘下了車,他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裏,微微擡起黑傘,深邃銳利的眸往四周一掃。
迦葉寺是港城有名的風景區,依山傍水而建,樹木蔥蔥郁郁,非常适合藏身。
每年港城警方都能在這裏追擊到不少潛逃的罪犯,不知道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天理昭昭在劫難逃,總之甭管多麽有本事的逃犯,到了迦葉寺都很難逃脫,要麽束手就擒,要麽認罪伏法。
真應了那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能不能成佛另說,大多數人走到這一步,最難過的其實是心裏那一關。
細雨打在枝葉上嘩嘩作響,也隐匿了不少聲音。
趙旭在這裏,他知道。
宋西是背有大案的通緝要犯,趙旭所在的重案組早就和港城的警方取得了聯系,爲了不惹人注目趙旭甚至都沒有和喻晉文傅彧他們見面,一直在部署着對宋西的抓捕行動,這一次絕不能讓她逃脫!
車門打開,羅剛和三牛扮成的“蔣凡”也下了車,給南頌撐着傘。
南頌逮着口罩,傘檐壓得低低的,将她遮得嚴實,幾乎看不見她的臉。
一行人在山腳下駐足停留了片刻,才結伴沿着台階往上走。
而半山腰處,宋西正隐匿在樹後,拿着望遠鏡往山腳下逡巡着,手下也跟着探看一番,問:“是他們嗎?傘遮得嚴嚴實實的,完全看不清楚啊……咱們不會是來錯地方了吧?”
手下聒噪得很,宋西擰緊眉,臉色一片深沉。
不會來錯地方!就是他們!
她仔細想過了,再加上有人幫着她一道分析,她們一緻認爲,南頌一定會來迦葉寺!
不管林老爺子是不是真的不允許南頌他們參加他孫女的婚禮,依照南頌的脾氣,她不會希望好朋友的婚禮受到攪擾,哪怕迦葉寺這邊再危險,她也會來,佛門清淨地,見一見血又有何妨?
宋西唇角凜凜地挑起,聽着悠遠的鍾聲緩緩敲響,她隻覺得這鍾聲,就是她勝利的号角聲。
她打了個手勢,讓手下人前去布置。
眼看着南頌一行人緩緩走近,宋西放下望遠鏡,裝上子彈,微微擡眸,目光卻倏然一頓。
站在南頌身旁,擦過去的一道身影,爲什麽瞧着這麽熟悉?
甚至有點像……蔣凡。
不可能!
宋西立馬在心裏否定了這個念頭,蔣凡已經死了,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沒等她看清楚,南頌一行人已經進了大雄寶殿,那道熟悉的身影也被香客和遊客們沖散了。
南頌敬鬼神卻不信鬼神。
點上香,她嘴唇翕動默默地念:借您的地方弄死個人,如有冒犯,還望見諒。
羅剛站在她身後,神情警惕,仔細觀察着周圍人的神色,将南頌看得牢牢的,不敢有絲毫松懈。
一心住持派人來請,喻晉文已經去了别處。
三牛則是無影無蹤一般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宋西眯了眯眸。
她原本以爲喻晉文還會對南頌寸步不離,沒想到他竟真的離開了她,就這樣将南頌給暴露出來。
可宋西不是個傻子,那圍繞在南頌身邊的香客和遊客,一個個穿着打扮其貌不揚,可仔細一瞧便能看出來,他們身姿挺拔,肌肉虬結,耳朵裏戴着微型耳機,被衣服遮擋的腰間估計也配有家夥。
要麽是便衣,要麽是特警,将南頌包圍得嚴嚴實實。
隻要她敢有所動作,他們就能立刻鎖定她的位置,拔出槍來,将她的人一網打盡。
或許,她可以去跟喻晉文聊一聊。
宋西鎖骨處嵌着一枚微型通話器,她沉冷地發出命令,讓所有人原地待命,不要輕舉妄動。
喻晉文在沙彌的帶領下,進了一處清幽的小院,見到了喻老爺子的故交,一心住持。
“見過一心大師。”喻晉文行了個晚輩禮。
清茶煮上,長着兩道細長白色吊眉的一心慈眉善目地擺擺手,示意喻晉文坐下,他的聲音如同古老的鍾聲又輕又慢,發着沉,卻回味悠長,“簡樸陋室,隻有糙茶,比不得你外公的茶香。”
“糙茶便好,入鄉随俗,我不挑。”
喻晉文面色平淡,端起來抿了一口,緩緩放下,“是挺糙,回頭我還是給您寄一些過來吧。”
一心大師眯眼笑道:“那多不好意思,破費破費。”
“不破費。”
喻晉文微微一笑,“内人家裏有茶莊,綠茶很是清香,我那還存了一些,都給您寄來。”
一聲“内人”,讓一心大師一張老态龍鍾的正經面龐現出了好奇與八卦的神色,先是往他身後探了探,沒瞅見人影,又往前傾了傾身子,兩道長眉抖了抖,“你的内人呢?怎麽不領過來見見我?”
喻晉文擡了下眸,“您是出家人,這麽八卦合适嗎?”
一心大師瞪起一雙眼睛,“出家人怎麽了?出家人就不能八卦了?”
“能。”
喻晉文輕輕笑了笑,他可惹不起這老頭兒。
一心大師當年遁入空門,實屬巧合,他也是在紅塵俗世結過婚的人,後來因爲不務正業,老婆跟人跑了,醉酒醒來的時候,家裏已經空空蕩蕩,除了一串佛珠,所有的東西都被妻子給搬走了。
撚着那串佛珠,他忽然覺得人生就像一場大夢,了無生趣,便遠走他鄉,落發爲僧。
當了和尚後一心卻猶如新生,他披上袈裟爲香客答疑解惑,聽了數不盡的八卦趣事,愈發覺得自己經曆的事情都不算啥,聽盡了稀奇古怪的人間事,也悟出了許多道理,漸漸往高僧上面奔了。
然而在喻晉文眼裏,眼前之人似乎還是會抱着他玩給他糖吃的怪爺爺。
“她在大殿。”喻晉文悠悠然地說着,“得借您的地方,殺個人。”
一心大師早就接到了警方的通知與提醒,這種事情每年都有發生,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隻是……
他擡眸瞧着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的一道藍色身影,問喻晉文,“你說的,是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