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頌這一聲冰冷的诘問,讓蔣凡不可控地輕抖了一下。
他擡起埋在掌中的臉,滿臉濕意,整個人脆弱得像個孩子,他濕漉的眼對上南頌冷然的眸,心下一沉。
她總是那麽聰明,可以一眼就将他看透。
他像個罪人一樣,深深垂着頭,幹澀起皮的嘴唇動了動,“當年南叔和嬸嬸的車禍,是我爸造成的。”
蔣凡喉嚨緩慢地滾動了一下,澀然道:“我父親,背叛了你的父母。”
南頌眸光微眯,“你怎麽知道的?是宋西告訴你的?”
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應,蔣凡蓦地擡頭看向南頌,瞳孔一撐,“你,你早就知道了?”
南頌淡淡地點了點頭。
蔣凡徹底怔住了,眼睛裏在一刹那間閃過種種紛繁複雜的情緒。
有那麽一刻,南頌覺得他像處在崩潰的邊緣,整個人都被吊在半空之中,搖搖欲墜,稍有不慎便會墜落懸崖。
“蔣凡!”南頌微微傾身,喚了他一聲。
蔣凡渾身一抖,眉睫也跟着一顫,就好像無形中有一隻大手,将他從懸崖邊緣拽了上去。
他定定地看着南頌,漸漸回神,抿唇幹咽了一下,“你,既然知道。爲什麽,還要來救我?”
“我救你,是因爲你是蔣凡。你父親做的事,不等同于你做的事。”
南頌擰着眉,“你如果足夠了解我,就應該知道,在我這裏,從來沒有什麽父債子償的說法。要是有,别說你,就連錢正偉和苗江的兒子我也不會放過。可這有什麽意義,誰做的事誰來擔,沒必要牽連無辜之人。”
蔣凡聽着,苦笑了一下,“可是我,我過不去心裏那一關……”
“所以你就中了宋西的套?”
南頌冷漠的表情結合着平淡的語氣,字字句句都像是鑿在蔣凡心裏,“我不信她用語言就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你,她到底對你用了什麽手段?你生病的那段時間,狀态不像是演出來的,而是真的病了。到底爲什麽?”
她氣場強大,而蔣凡和南頌相處多年,知道她表面越是平靜心裏就憋着大火的脾氣,内心禁不住地顫。
在南頌的咄咄逼問下,蔣凡終于忍不住,和盤托出。
“宋西她,對我進行了催眠。”
宛如“轟隆”一聲雷響,南頌瞳孔遽然一縮,緊接着拍案而起,“什麽?!”
探視室的警員以爲南頌要動手,紛紛朝這邊看過來,枕戈待旦。
南頌臉上已然是勃然大怒,“你是幹什麽吃的?她給你催眠你就讓她催!”
程憲一直在後面坐着,起身拉了南頌一把,安撫道:“有話好好說。”
南頌沉着臉,氣道:“就他幹出這種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蠢樣,讓我怎麽跟他好好說!”
她都恨不得撸起袖子,臭揍蔣凡一頓!
蔣凡見南頌生氣就害怕,“小頌,你,你别生氣……”
南頌狠狠瞪着他,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架勢。
她擡手指着他的鼻子,“你給我聽着,我耐心有限,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再敢瞞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知道她說的出便做的到,蔣凡身子打了個顫,在南頌的逼視下乖乖點了下頭。
警員們聽着這赤果果的威脅,表情各異,心道這女人真狠。
難怪年紀輕輕就能掌管偌大的南氏集團,女人不狠,地位不穩啊。
南頌總算重新坐了下來,隻是臉色依舊不好看。
她開始‘審問’,“你跟宋西交往的時候,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你指的是港城宋家小姐?”蔣凡老老實實道:“一開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
南頌又問,“那你知道,宋西來南城是爲了什麽嗎?”
“也是後來知道的。”蔣凡擡頭看着南頌,“她是爲了你而來。也是爲了,一樣東西。”
“牧老師做的東西?”
蔣凡點頭,“是。”
南頌眯了眯眸,“所以,你也知道她除了宋家小姐的另外一重身份?”
蔣凡稍稍猶豫了下,又點頭,“是。”
這下換南頌沉默了。
她一沉默,蔣凡那邊心跳就漏了半拍,嗫嚅地喚了她一聲,“小頌……”
南頌語氣平淡的,冰冰涼涼發出一問,“你是想讓我死嗎?”
一句話,宛如利刃刺進蔣凡的五髒深處。
他渾身一震,猛地搖頭,将頭搖成了振動的撥浪鼓,“不,當然不是!”
“不想讓我死,你和她同謀,助纣爲虐往我身上潑髒水,置我于死地?”南頌聲線冷冷。
蔣凡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如坐針氈一般,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他搖頭,額頭上冷汗直冒,“不是,不是這樣的……”
像是有滿腔的話想要說,可就是說不出來。
“你到底被她捏住了什麽把柄?”
南頌細細地琢磨着什麽能夠撼動蔣凡的内心,讓他甘願成爲宋西的“幫兇”?
蔣凡不是薄情寡義之人,相反他重情重義,隻是性格偏軟弱,心智不夠堅定,容易被人利用。
宋西就是抓住了他這一點,才利用蔣凡,達成對付她的目的。
可是蔣凡又有什麽可以被她“催眠”的呢?
蔣父是蔣凡的心魔,可是蔣父終究已經死了,一個死去的人沒有那麽大的功力,他也沒有别的至親之人……
想到這裏,南頌腦中一根弦,倏然繃了繃。
蔣母!
爲什麽,從來沒有人提起過蔣凡的母親?
“你母親,蔣媽媽,爲何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南頌像是冷不丁地發起一問,卻是讓深深低着頭的蔣凡,緩緩地擡了下頭,瞳孔肉眼可見地抖了抖。
他緊緊抿了抿唇,又忽然張了張口,可是喉嚨裏卻是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蔣凡知道,她懂了。
“小頌……”他輕喚一聲,眼睛裏無聲地淌下淚來,狠狠閉了閉眼睛,“我沒有辦法。”
“你确實沒辦法,我和你母親之間,你選擇你母親,是應該的。”
南頌這次反倒平靜了下來,“隻是你以爲,你替她頂了罪,她就會護你母親周全嗎?宋西值不值得信,你心裏應該能夠分辯。眼下有兩條路,一你主動跟警方交代清楚事情真相,該怎麽判怎麽判,你母親那邊我會盡全力去營救;二你可以繼續堅持自己所選擇的路,一道黑地走下去,今天就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你自己選吧。”
她給他時間考慮,二十四小時之後給她答複。
說完,她轉身離開。
蔣凡盯着她離去的孤寂背影,弓起身子,抱着自己的頭,喉嚨裏難以遏制地發出嗚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