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教授今年都快七十了,拉下臉找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道歉,屬實是感覺臉上燒的慌。
但挨打要立正。
犯了錯,若是梗着所謂前輩的老臉,一筆帶過,這樣反而會失去前輩最該有的精神,反而破壞了前輩形象。
崔教授是深知這一點的。
真正的長輩風範,是敢于正面應對事物,敢于承認錯誤并且自省。
正直,且對事實有尊重。
這叫傲骨。
而擺着長輩的黑臉,隻字不提自己的過錯,連鄭重道歉都不肯,這不叫傲骨。
這叫長輩的傲慢。
别人,崔教授不知道,但從自己身上,崔教授一向嚴格要求自己。
“崔老啊,這基層,是根啊,是樹冠看不到的地方。”
聽了李景霖的這句話,崔教授頓時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不是崔教授不想親自深入基層,而實在是因爲太忙了,很多事情根本沒法親力親爲。
聽了這些話。
放下電話後。
“我在這裏,對您賠個不是,是我們監管不力,識人不明,真的十分抱歉。”
聽了崔教授的話,李景霖不免搖頭笑了笑。
瘋狂暗示。
“李主任啊,真的很抱歉,前段時間,我們流動站裏的張開潤博士給您添麻煩了。”
反而是開口說起了别的。
李景霖這看似說教的話語,其實反而是對自己的工作表示了理解與關切的。
尤其是在華清經常被黑,本身就有一些問題的情況下,崔教授更是害怕自己的一言一行,會給學校抹黑,更是力求在各方面做出典範。
“樹冠再想竄雲逐日,根上出了問題,也隻會奪取營養,連帶着讓樹冠力有不逮。”
如果這次碰上的事,不是自己,想必也很難被重視,就算崔教授是真心想肅清環境
也會因爲其身居高位,并不在基層,導緻确實很難注意到每一位身上。
聽了李景霖這些話,崔教授直接沉默了。
李景霖确實是有點意外。
李景霖笑了笑。
“過段時間,對于張開潤博士的處理結果與處理原因會一并公示在校方官網上。”
“李主任,您放心,我們會嚴肅對待類似的事情的。”
崔老五味夾陳。
念得如此,李景霖搖了搖頭。
這其實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
“唉,李主任,您這些話,真讓我慚愧啊。”
“個人的事情,個人去承擔,我不會因此遷怒于你的,更不會上升到整個校園風氣,甚至是高校本身之上的。”
但放心歸放心,崔教授可不覺得這件事過去了。
李景霖好像啥都沒說,但好像啥都說了。
“.”
李景霖笑着搖了搖頭。
“雖然我很理解,但有些問題,尤其是印象問題,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打鐵還需自身硬。”
“崔教授,這事兒可跟你沒什麽關系。”
但顯然,崔教授是一名真正的學者,理智與分析從來都是常态。
“任何打着學校招牌給學校抹黑,無論是學術不端的,還是人品不端的,一經發現,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身爲一個長輩,能拉下臉,認認真真的道歉,這樣的人該說不說,的确是不多的。
“多的呢,也沒必要我來說了,我相信,崔老您是有着自己想法的。”
如果換一個比較傲慢的長輩,現如今肯定感覺自己好像被打臉了,繃不住面子,就要惱羞成怒。
沒提這件事。
“感謝李主任您的大度,我崔博欠了您一個人情啊”
“您既然給了我交代,那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純當沒發生過就好了。”
兩人稍作客套後,便挂掉了電話。
崔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心情有些沉重。
崔教授笑了笑,聲音很坦然。
回想起張開潤的例子,崔教授意識到了重大的問題。
學者。
幾乎任何行業的學者,都容易陷入到一個思維怪圈之中。
那便是适之老賊的老毛病。
【不願意談ZZ】
仿佛,不談ZZ就能中立客觀了一般。
專心于學術,唯學術論,學術即是一切。
在這種情況下,對學術的關注度,與對學者個人ZZ傾向的關注度,完全不成比例的。
況且,所謂學術不談ZZ,這本身便是一種西式的二極管式思維,反而做不到結合在一起,中正客觀看待事情本質。
就如網絡二極管是的,網友們便是遇到自己不想看,不願意想,或者較爲回避的話題時,就會無腦的傾倒到另一邊。
招收張開潤,便是犯了這方面的問題。
過于關注學術,隻去關注學術了。
不得不說,張開潤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學位以及學識上,确實是實打實的,除了其在個别的奇怪方向上過于偏袒西方外,沒有别的問題。
當時也正是因爲隻看到了這一點,才會将其招入流動站。
畢竟,華清人才确實在流失,病急亂投醫下,對于人才的吸納與渴望确實很強烈。
這些事,崔教授以往也是知道的。
但若是沒這次事情的發生,确實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怪我,怪我。”
崔老搖了搖頭,心情好了不少。
出現問題,未必全是壞事,發現晚了,也總比沒發現強。
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不是任何所謂的反思,分析,羞愧,惱怒,氣憤。
而是“解決問題”。
念及于此。
崔老開始着手布置下去。
科研流動站,是鏈接高校與企業的重要一環。
不僅爲企業輸送高端人才,也解決高端人才的就業問題。
但這個流動比值實際上比較低,隻有不到百分之40。
爲了加速刺激數據,能夠留住更多人才,拉攏更多人才,合理應用更多人才,之前的崔老是進行過一系列運作的,張開潤便是那個時候來到華清科研流動站的。
如果因爲張開潤的個例,徹底打破所有刺激手段,顯然是因噎廢食。
但這個“噎”,還不得不嚴肅處理,必須處理。
“既然是流動站,那就流動審查吧。”
崔老皺着眉,在紙上記錄着。
一個人員随機,檢查目标随機,抽查時間随機的完全流動性審查組的雛形,便開始出現。
“希望可以起到一些鲶魚效應吧。”
越是一個高學曆,高能力的人。
若是皮古歪了,想搞事情的時候,破壞力就越大。
監管審查不能停。
“這是對已有的.那沒有的呢?流動站招收各個專業,各個高校博士的時候,這方面的審查力度同樣要更大,更嚴”
華清是國内的頂尖高校,有時候,是很能起到帶頭作用的。
起碼,這件事上,的确是帶頭了。
大家一看,嚯,華清那邊嚴肅審查了?
這怕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或者有點啥說法?
不行,那我也得跟一波。
于是乎。
一個簡簡單單,又複複雜雜的連鎖反應,便在鬥智鬥勇大開腦洞中,産生了不小的影響。
幾乎很難有人能知道。
學術圈突如其來的巨大震動。
居然單純隻是因爲一個弱智一時沒繃住,開口反駁了幾句所引起的連鎖反應。
鬼知道有多少人因爲這點事而倒黴?
李景霖肯定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估計也不會有啥羞愧之心。
高低也得笑兩聲。
當然,頂多笑兩聲,再多就不會了。
在短暫的休息過後,新一輪的工作順勢展開。
很快。
一百周年晚會的節目安排全部出爐,并且開始針對性的進行排練。
這個時候非常嚴格,工作也非常的多。
因爲,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去熟練個人節目的時候了。
而是如何設計這個舞台,設計本次晚會的表演,以及熟悉這次晚會的安排。
内容相當多。
即使是李景霖,也被節目組叫來,與其他幾位同爲器樂類表演的指揮家,樂團長,共同對場地的音色進行測評。
尤其是這一次測評,更是離譜。
會場不隻是一個,而是會進行各地聯動,并且擁有室外表演場地。
能到會場看的人畢竟隻是少數,但晚會還是要推行。
所以,在設計的時候,多設計了戶外的場地,不僅能容納更多現場觀衆,還可以在表演完畢以後,室外與室内表演結合,穿插錄制,打造一款網絡版晚會。
也就是說。
李景霖一行人,需要跑兩場演出,并且對兩個場地的聲學條件進行輔助性質的測量與安排研究。
而作爲一衆音樂家們共同認可的最強聽力,李景霖直接被衆人架起來抗起大旗。
“這邊聲音不是很均衡,低音很強烈,高音很不錯,但中音的回響缺了一些,所以會發空。”
李景霖的話,頓時讓不少外行愣住了。
笑死,壓根聽不出來。
而内行呢?則是心裏連連卧槽。
不說沒覺得哪裏不對勁,隻是感覺有一丁點怪,很可能都注意不到。
但仔細一聽,還真是那樣,完全有優化空間。
廖常勇在一旁也被其他音樂家簇擁着,一起看着李景霖,連連咂舌。
“啧啧,李景霖這耳朵确實沒的說啊”
“這真的是又有天賦,又有天賦,還有天賦啊”
“老廖,這麽厲害的人,你們學院真是撿了大便宜。”
聽到這句話。
廖常勇也下意識的點點頭,感慨了起來。
“是啊,好厲害,總能聽到點人聽不到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