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下午,南門大街街道上。
兩個人并肩行走,步履悠閑。
徐振雲本是不願意進行類似“養精蓄銳”的動作的;但是放平心态,本着“本來無一物”的心念,就當是真的放假了,立刻發現這是一件大好事。
遊玩兩天,到了第三天,閉關時間出人意料的長達二十餘日的姬小花,終于出關。
此時此刻,和徐振雲在街道上并肩行走的身着華服錦袍的青年,正是姬小花。
今天徐振雲、姬小花是陪伴冉楚楚和徐清霜購物,提前準備置辦一些零碎物品;但因爲有徐振雲的經驗在前,也算熟極而流。
兩個人背上,都背着一隻尺寸頗大的青色竹簍。
行走一陣,徐振雲突然問道:“你和我姐的婚期,定在哪一天?”
姬小花銳利的目光輕輕剽過,淡然道:“半個月後。”
徐振雲若有所思,緩緩點頭道:“那還有些日子。”
姬小花一怔,面上卻是漸漸浮現出笑意,道:“我倒是忘了;你是天下之異數。你和我的時間感知,大不相同。”
姬小花說出“半個月後”,本來意思是“已經快了”;但徐振雲的感知,卻是“還有一段時間”。但是考察徐振雲入道之後這段時間的經曆,有如此感知,似乎也十分正常!
又行走了百餘步,姬小花道:“明天的事,有多大把握?”
徐振雲不答,忽然轉頭向西,猛地伸出手指遙遙向上一指——所指處正是粲然明亮、橘光生輝的夕陽——幽幽道:“太陽,是什麽顔色?”
姬小花略略一頓,全然沒有考慮徐振雲似乎在其中藏了什麽機鋒,十分自信的道:“半赤半黃,當然是橘色。”
徐振雲卻連連搖頭,一臉認真的道:“是黑色。”
姬小花作勢要輕敲徐振雲的頭頂,沒好氣的道:“臭小子,和我打什麽啞謎。說說你的歪理。”
徐振雲微微一笑,隐約露齒,微一挺胸道:“一開始,我自然也以爲是橘色;但是若心中存了信念,認爲它是黑色;就愈看愈黑,反而勝過漫漫長夜。”
姬小花若有所思道:“這麽悲觀?”
徐振雲用力搖頭,平靜道:“真實的念頭而已;對與不對,誰又知道呢?我就當是恢複到了看到‘六合玲珑塔’那幾個字時的心境罷了。”
徐振雲方才之言,意思是打破了直觀的“感知”,從反面去想,好像越想越真,完全颠倒。
這是關于明日之戰的态度。
自從蘇靖容說出那個理由之後,徐振雲改用“審慎”之心重新觀察,不知爲何,這兩天心意愈來愈悲觀。好像連“獅子搏兔”四個字也說不上;純粹成了“不可能完成的挑戰”。
如此念頭,倒是和經曆“六合玲珑塔”的意蘊神似!
姬小花認真思索了一陣,道:“這你譬喻,到底還不是很恰當。六合玲珑塔,是不生即死,不勝即死。除了成功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而眼下你‘八品登人榜’的挑戰則不然。這終究不過是你赢的快與慢的話題而已;哪怕這一局不赢,你也不會就此夭折;将來臻至極高境界,依舊是大概率事件。”
“所以,不妨以平常心應對。”
徐振雲神情突然認真起來,連連搖頭,道:“這正是我不能掉以輕心之處。”
“看起來得固欣然,敗亦可喜,可進可退,可鹽可鹹……我的意思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很多時候,你認爲自己有機會,有本錢,有退路;但是時過境遷之後,卻未必再會如此認爲;到時候再恍然大悟,認爲錯過此生僅有的機會,豈不是太晚了?”
姬小花怔然出神。
徐振雲微微一笑,道:“既然此事之難能超過預期,那當然要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去做;沒有退路可言。”
姬小花凝望徐振雲良久,緩緩道:“你倒是給我上了一課。”
兩人沿着街道遠去,長影搖曳,異常生動。
……
昨天晚上,是姬小花第一次以“準女婿”的身份,在徐家上桌吃飯。
晚餐之後,因爲沒有特殊的娛樂活動的緣故;大家都休息的甚早。徐振雲甚至考慮,是不是将“麻将”搬運回家中。
但沒有娛樂活動,夫妻間的閨房之樂,卻可以更早開幕。
到了第二日淩晨,徐振雲特意穿好冉楚楚爲他編織的新襪子,留下深情一吻之後,相對準時的來到了傳送陣前,準備好“出征”。
萍水居中稍稍等候了一陣,穆輕雲和向天問、牧雪晴依次出現。
向天問依舊是活靈活現的态度,見到徐振雲之後一聲親熱的招呼;然後抓耳撓腮,看起來有些迫不及待了。
“唉,又是徐振雲的風光時刻……而且這次是他一個人的舞台,我連副手都不是;純粹隻是觀衆……什麽時候,我才能作爲唯一主角,承擔重要的使命?我也是潮音先生的眷者啊?難道排名第一的眷者和第二眷者,差距就這麽大?”
道心棋盤中,傳來小金人“向天問”的聲音。
“徐振雲。無論成敗,我們與你同在。”
徐振雲一愣,看着眼前距離自己不到尺許遠近的牧雪晴。
牧雪晴說出這樣盛情難卻、甚至略顯肉麻的話,和太陽從西邊出來,也差不了多少。
因爲這個“重新打量”,原本已經相對熟悉的“白”又變得非常刺激,好像一塊杵在身前的羊脂美玉。
“大白羊名不虛傳……”徐振雲心中道;渾沒注意其實“大白羊”是他自己起的綽号。
是不是牧玄那裏,知道了什麽隐秘的消息;尤其是知道了今日“八品登人榜”的确立一戰,要比想象中重要、也要比想象中艱難?
“應該就是如此了……”
念頭一通,徐振雲笑答道:“謝謝。”
雖然隻有兩個字,而且是最普通的兩個字;但配上他現在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敷衍,盡顯真心。
牧雪晴粲然一笑。
同樣是十分罕見的畫面。
向天問歪着頭,看一眼徐振雲,又看一眼牧雪晴,輕輕一撓頭,十分狐疑。
不過今日整體的氣氛,還是以“平淡”爲主;除了徐振雲等四個當事人之外,其餘蘇靖容、牧玄、牧子衿,乃至沐秀心,都并未出現。
穆輕雲雖然在這裏,但一直微微閉目,好像昨晚沒有睡好一樣;也沒有對徐振雲入陣之後的“比鬥”做任何指點,仿佛要将一切交給徐振雲自己。
三天之前,進入天元神廟,同樣是在早晨時分,隻是要加上自己修持破境的時間。
現在算起來,大約也相差不遠。
果然,稍微等候了一陣,眼前景象,“二層幻象”的意象,突然消散。若影若現的一塔,第三次浮現在徐振雲的面前!
穆輕雲由靜而動,瞬間起身,但是動作卻不顯急迫,淡然道:“走吧。”
徐振雲緩緩點頭,邁着堅定有力的步伐,向虛而去。
須臾之後,一行四人,來到“塔前”熟悉的位置。
景物清晰之後,徐振雲的目光倏然一凝。
比一行四人略快,又有兩個方向,各自有三人,目标明确,信步而來;遙遙望去,倒像是十個人約好了時間和地點,在這裏集合。
左向三人,領頭的那位青年看起來既熟悉又面生;稍用心打量。再加上一眼瞥到此人穿在裏層的墨袍所顯露出的氣質,立刻令徐振雲找到了錨定——
蔺紫薇!
而他身後,是兩個約莫七品修爲的年輕修士;這兩人儀表堂堂,氣度偏溫和一類;但身量甚高,幾乎要較蔺紫薇高出半個頭,比起徐振雲也毫不遜色。
此刻見面,二人既不肯失去從容态度,又忍不住仔細打量徐振雲等一行。
另外一個方向的來人,正是一襲紋龍素袍、木钗高髻的舒寒素!
她身後同樣是兩人;隻是其中一個九品修爲,看起來是個嬌怯怯的黃毛丫頭,平白有一種營養不良的瘦弱感,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動;另外一個,是個舉止頗爲得體的七品青衣人。
舒寒素、穆輕雲二人,目光一對,都沒有說話。
旋即舒寒素目光轉向徐振雲,微微一笑,卻也是雍容正大、傾國傾城的風度,從容道:“徐振雲,有些時日未見了;你成長的很快呀。”
蔺紫薇也是對自己微微一點頭。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徐振雲的兩個長輩。
關鍵是徐振雲的精神感知之中,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笑裏藏刀、暗藏脅迫敵意之類的存在;就真的是很純粹的“關心”。
對于疑問,徐振雲的處理極爲果斷——若是不宜與人分享的,那就藏在心中,記錄在案,冷靜觀察;要是能夠直接發問的,那就直接發問,從不過夜。
不過徐振雲不确定靈體傳音,會不會被感知到;唯恐被人看清了去。
但神念一轉,玉兔穴中“方鏡”的效果依舊存在。
當即徐振雲神意穿渡,問道:“師父,這是特殊禮節?在天元神廟之中,大家都是如此彬彬有禮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