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這聲音落下,舒寒素彩裙之影漸淡薄。
這一場仙朝時代以來罕見的驚世大戰,終于落下帷幕。
百裏月光、萬重山、荊小山三位極武、道業仙碑有名者,一戰隕落;雙榜有名的蔺紫薇,似乎在十二個時辰之内,亦将壽元告盡。
但是他“二我之身”務求攻破禅道,遲遲不曾動手;卻在臨了之際改弦易轍,選擇了自隕其身方能發動的“隐道”一系;作爲他這樣的人物明顯不合常理。
是否尚有後手,亦或者是得了特殊力量的臂助,目前還是一個謎。
集兩大仙朝之精銳的二十五人,趕到這裏;最終得以離去的,卻隻有四五人,堪堪五分之一,足可見這一戰的慘烈。
大晉一方雖大獲全勝,但五位超品、趙蝮亭、諸元白兩位首座的隕落,同樣是中堅力量的重創!
擡首一望,那呈現青銅色的“兩界蛟”在二次動用之後,通體仿佛琉璃,其中有一種若燼若塵的味道,顯然是其中靈性損失殆盡。
雖未“奪取”,但是兩界蛟的這九分之一,也因這一戰徹底損毀;鎮國九寶中的一件,也必将因此跌落于混沌靈寶之列;這同樣是對于大涼仙朝的重創!
徐振雲、牧雪晴、向天問三人依次下來。
牧子衿長袖一抖,悠然感慨道:“道心堅定,矢志不移,這不算難;要是資質足夠,機緣足夠,推動之力足夠,哪怕道途玄妙難測,最終依舊會有較大幾率走到一個很高的位置上。”
“但是少年成名,乃至于聲動天下,主宰大争之左右,卻唯有‘造化’方能促成,非人力可能強求。”
“僅憑今日一役,你們三個的名聲,就要勝過往常平淡歲月中許多雙碑強者了。”
穆輕雲、蘇靖容,桓修,李芝齊,都是面帶微笑。
就連一貫“冷面”的沐秀心,此時突然将頭上花冠取了下來;本身氣機也爲之一變,變得生動活潑;雙頰之間也泛起兩個淺淺的酒窩。
唯有牧玄,依舊是平淡漠然之态。
目光流轉,心意浮泛。
除了大勝之喜悅外,因爲“潮音先生眷者”、“驚辰天宮”中的出人意料的收獲,徐振雲三人,此刻卻是神态各異,又異于常時。
向天問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像是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擠眉弄眼、抓耳撓腮。
他此刻之模樣神态,哪怕并非至高境人物,換作一個中低修爲、但對向天問相對熟悉的人來,也能把他認出來。
向天問很想炫耀一番自己“潮音先生眷者”的身份,如此自己在大晉的地位勢必進一步水漲船高;但理智告訴他還是暫時保密爲宜。
牧雪晴也是類似的想法,但并非是炫耀;牧玄與她有過較深的道術教導;成爲“潮音先生眷者”經曆中的一些事,令牧雪晴很想告知父親,探索答案。
但她同樣意識到這個身份暫時保密效果更好;一旦洩露,影響太大。
所以,心中有些糾結。
徐振雲糾結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結合百裏月光、蔺紫薇等人前後說過的話,好像大晉對于自己的“特殊态度”,有了一個答案:
在牧玄或穆輕雲心中,是不是早就将“徐奉志的傳承”,乃至自己,看做“神秘力量”;至少是猜測。
所以,才選擇了靜觀其變?
瞬間的微妙和平靜被牧雪晴打破:“爲何放了他們出去?對于已經修至終點的人物,哪怕受到‘羽化神寂’的感染,影響力也不會那麽大吧?”
牧玄淡淡道:“如果能夠無條件将兩大仙朝所有人物一網打盡,我當然會這麽做;但若是需要付出額外的代價,那就是另一回事。”
“保持實力的完整,十分重要。”
言語之中,似乎暗含深意。
蘇靖容道:“九局之中,獲取完勝,才能真正爲心元本洲一統、入世道果現世奠定根基。如果強求捷徑,多半是欲速而不達,必遭反噬。對方今日之遭遇,正是鮮明的例證,我等不可重蹈覆轍。”
徐振雲心中一動,他先前已經從神武天平器靈口中聽說過“九局”;看起來這就是自己着手要了解的主要内容了。
“有一個大好消息,要告訴你們——徐振雲上暗榜了!人榜一百零八。”
一個飛揚響亮的聲音傳來,正是來自神武天平器靈。
這一下,不但是蘇靖容、穆輕雲驚喜驚詫兼而有之,牧玄也是目光一凝,雙瞳瞬間清澈了幾分,仔細打量了徐振雲兩眼!
徐振雲與他目光一對。
這一下目光一接,雖然隻是刹那。但徐振雲心中已經确定無比——
穆輕雲怎麽想的他不知道;但是牧玄這裏,怕是從當年徐奉志崛起,解決“無始天璇陣”;留下傳承;自己出世至今到選中“六合玲珑塔”——有可能這是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他已經隐然認爲自己是某種“特殊人物”……
之後以徐小黑加碼、“中心開花計劃”,一切行棋步驟中,“相信自己的不平凡”都是他心中的籌碼之一!
“原來,我早就被人當做‘神秘力量’;至少是‘疑似神秘力量’了……”
“讓他們三個留名吧!”
神武天平器靈嚷道。
蘇靖容目光一亮,道:“今日正是好時機。你們三個,去留名吧!經曆了剛剛經曆的一切,不可能沒有感慨,沒有話說。”
徐振雲收回目光與思緒,微微一點頭。
旋與牧雪晴、向天問,緩步前行,一直來到神武天平的背面。
牧玄等人,卻是露出饒有興緻的神色。一齊在等待,看看三人會留下什麽文字。
徐振雲三人,來到空白牆壁之下,先是操控本體,縱身而出,離開了三具“傀儡”。此番大戰立下殊功的三具強者遺蛻,流光一閃,立刻回到了對應的龛位上。
誠如蘇靖容所言,不愁沒有話說。
最初借用神武天平庇護,并順帶有留名之意時,按照交代,徐振雲等人可以先看看前人留言是何等氣象,然後推動自己的感悟,但現在顯然沒有必要!
向天問伸出手指,第一個動筆,舞動龍蛇,書寫字迹:
“天教生在千峰上,不得雲擎也出頭。”
一派豪邁自得之意。
寫完之後,向天問眼巴巴的看了看徐振雲和牧雪晴,笑道:“你們來。”
牧雪晴略一思忖,緊随其後,在牆壁上書寫道:“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
卻是和向天問的意象趣味截然不同,一點看不出豪邁激烈,好像很有淡薄意味。
牧玄、穆輕雲等人,遙遙一望之下,都是緩緩點頭,甚是動容。
所有人俱能看出,這是牧雪晴的真實心境,絕對不是明明幹了一番大事業,卻偏偏要故作矜持。
蘇靖容轉頭看了牧玄一眼,道:“以雪晴自幼的生活環境,提早見到入道之秘後,依舊在道心修行上維持着如此之高的水準,不但沒有成爲短闆,反而超出衆人,實在是出乎意料。”
牧玄道:“這不是我的功勞,是她自己的天賦。”
徐振雲心中一動,牧雪晴寫的這兩句話,不單單是表面上的淡薄心境,寵辱不驚;更是對于她新的“潮音先生眷者”身份,和即将獲得好處的一種自我回答,自我調和。
這是并不自以爲特殊,強調以平凡的心境看待這一切的意思。
最後,就輪到徐振雲了。
面對牆壁,刹那之間,徐振雲心境三轉。
第一重意境,是和向天問相同的“豪邁”;無論前世今生,皆是少年;他可不是暮氣沉沉的小老頭,刹那之間,諸如“一劍橫天百世空”之類的語句,沛然湧上心頭!
第二重意境,和牧雪晴相若,是“沖淡平和”。
就如同謝安的“小兒輩已破敵”一樣,平平淡淡中,格調更高。
第三重意境,依舊是“平和”。但徐振雲思緒一寬,考慮的内容爲之一變——和格調氣度無關;而是“本應如此”;沒有任何功利的目的。
在破境八品的一瞬間,徐振雲心中有充沛的感應——
同塵就是同塵,就是道,就是歸宿。所謂的“世俗修”,不僅僅是方法。
深秋時節,落英缤紛,和冉楚楚一起,行走于林間小道,聽呦呦鹿鳴,踏松子而行;又或者立于山巅,見遠方雲氣逶迤,水上波光粼粼;飛鳥點水後振翅而飛。
歸家之後,一家人其樂融融,煙火繁盛,清和熱恰的同時,又各有其愛趣歸旨。這未嘗不是另外一種的“羽化神寂”,好像也是葉潮音立下心元本洲道術體例之歸旨。
将來世界一統之後,當是如此氣象。
但現在徐振雲又更進一步,立刻明悟,這是打破“力量”迷信之後的一種微妙和諧。
于是徐振雲大袖一揮,随意揮灑書寫道:
“空潭瀉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返真。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第七極天之内,牧玄、穆輕雲、蘇靖容等人,看着這一行文字,怔然出神。
好像無意間心神沉寂其中,見到了一幅美妙生動的畫面,開辟新的知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