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界天。
這處界天中的兩人,相隔極遙,且雙方都是處于高速運動之中!
一追一走。
前方遁走的是蘇靖容。
她足下浮現出一個數十道尺許大小的“環形”結成之陣,一眼望去好像仿佛孩童常用的玩具“環鎖”。
但正是此物環環相連,構成一片扁平的“雲朵”,才令蘇靖容的遁速加快至一個相當驚人的程度。
環繞蘇靖容周圍的,是異常赫目的“清霜垂落”之象。
這些清霜在最上方、高過蘇靖容頭頂的位置,分明是有一絲又一絲黑色的浮空“數字”,但是略微落下之後,就變成清霜。
“霜”并不是終點,其繼續墜落,下墜至足下“環鎖”的下方,就變成了一條條尺許長短的“銀針”。
蘇靖容身後,則是六個身材魁梧的“武士”。
觀其氣機,感其戰力,完全不遜色于頂尖的一品武修。可以想見,若是正面對敵,蘇靖容絕對難敵六個一品武修聯手。
蘇靖容所乘坐的“環鎖”速度固然快極,但後方六個“武士”卻不知施展了何等手段,速度較蘇靖容更勝一籌!
刹那之間,雙方距離就接近到約莫二三十丈的位置。
蘇靖容指尖微動,口中也念念有詞,好像在凝神推演,全不理身後“武修”飛速接近。
刹那之後,蘇靖容出手,左手向下虛按。
她足下“圓環”下方虛懸的銀針,立刻向後刺出,分襲六位武士。
奇怪的是,那六個“武士”依舊一味強攻,絲毫沒有阻擋之意。
六枚銀針,從六個不同的方位插入。
一個刺入一位武士後腦勺;一個刺入右側腋下;一個刺入左側足底;一個刺入右足膝蓋。
還有兩針,卻是一針刺入一人之右眼;一針從一人後門紮入。
六針刺下的一瞬間,那六名武士相距蘇靖容,不過是咫尺之遙;幾乎一拳就能砸到蘇靖容之後心。
但六針刺下之後,六個“武士”立刻身形癱瘓。僵直,旋即化作一道道白色紙片在空中飛舞。
看上去幾有不屬于一品境的實力,其本體卻是“紙人”。
身後數十裏之外,一塊四四方方的綠色錦帕上,身着大紅嫁衣的樂清璇盤膝安坐。
她面前擺放着一隻幾能容人的大号銅鼎,銅鼎之内是一沓又一沓白的紙張。
身後左右,則是兩個氣機比一品還要略強的壯漢,仿佛護衛;形象孔武有力,雙眸炯炯有神。
樂清璇眉頭微蹙,旋即雙掌一搓,又是六個“武士”成型,對着蘇靖容追殺過去!
這“武士”遁速快極,幾乎不亞于劍修,頃刻之間就又複原成先前局面。
依舊是在險之又險的一瞬間,蘇靖容六針飛渡,紮在六個“武士”的身軀的不同部位,令其瓦解四散。
這樣看似驚險的打鬥,已經持續了極久!
蘇靖容突然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根據大晉事先掌握的訊息,隻知道大楚樂清璇的顯道道術,是操持紙人之法。”
“本來以爲多半是探知隐秘一類的專長,故能上道業仙碑;沒想到竟然是和西門懸鼎類似的路數。”
“就憑你現在的手段,理應極武仙碑榜上有名。”
樂清璇神情嚴肅,眼皮微合,淡淡道:“你是在誇贊你自己麽?能夠堅持這許久?”
又是六發紙人之後,樂清璇并未凝練新的“紙人”。
雙方的距離,倏然拉近。
蘇靖容道:“當然不是。極武仙碑評價的是綜合、穩定的戰力。那些需要一定準備時間的手段,尤其是修持了鬥戰系‘二我之身’的人物,哪怕有可能發揮出很強的戰力上限,亦不足以上榜。但是伱是個例外。”
“你這一路‘實相’手段,和西門懸鼎相同,顯化爲實,随時動用。已經算是自身的穩定戰力。”
“除了極武仙碑上幾個特定道途的人物,無人說必能勝你。”
樂清璇似乎略一出神,道:“但畢竟是有後門,不是麽?對付極武仙碑中人較爲有力,但道業仙碑榜上有名者,同樣不難破解我這一路手段。或許在仙碑看來,有了破綻,就不算是無懈可擊的能力。”
“沒有上榜,也算可以理解。”
樂清璇的紙人之術,不但戰力絕高,抑且别具匠心。
這“紙人”本身遁速極快,有相當于一品境界的實力,又極爲“廉價”、可以反複制作;單這一點便可見其戰力之驚人。
不過這“紙人”隻攻不守,對于敵人的攻擊,沒有“防禦”的概念。
但“沒有防禦”就是“最強的防禦”。因爲這紙人具備極爲奇妙的特性——
外來的攻擊神通,除非達到不亞于“六合劍形”全力一擊的強度,否則均不能将這紙人斬破;反而一切攻擊力都會被這紙人吸收。
如果承受的攻擊力實在太多,甚至有可能将這“紙人”推動到超品的層次!
正确的破解之法,是命中“紙人”身上的“破綻”。
命中破綻,可以令其輕易顯形。
但這“破綻”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依據特殊的玄理,天時、地理、人物之運轉,在“紙人”身上不住流動。
所以,想要做樂清璇的對手,不是看“極武仙碑”的排名;反而更多的是看“道業仙碑”的排名。
唯有推演之功極爲高明、同屬道業仙碑層次的強者,才有可能破解這紙人之法。
除此之外,就是極武仙碑上攻擊力達到最高級别的強者。
排除這兩者,其餘人對上樂清璇這個“極武仙碑”榜上無名之人,最多也隻是一個平手;甚至熬到最後難挽敗局。
譬如西門懸鼎,原高居極武仙碑第三之位;如果和樂清璇交手,其實也極難取勝。
樂清璇忽然起身,平靜道:“你赢了。”
蘇靖容聽到這三個字,卻面色倏然一凝,不見絲毫喜色。
樂清璇微微一點頭,帶着頭上大紅霞帔的璎珞寶珠也輕輕搖晃,道:“你果然還有所保留。”
“隻可惜,單單殺死你一人,于事無補!”
話音一落,樂清璇如玉雙掌一搓,身後十二個紙人,同時浮現!
蘇靖容雙眸一眨,緩緩道:“如果你能早點除掉我的話,或許正好能夠和百裏月光同時出界,解決掉我大晉一方的那個‘變數’;就不是現在的局面。”
“你爲了自己的道途私心,動手晚了,因果相連之下,反而令大楚大涼聯軍一敗塗地。如今道業突破也未成功,可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樂清璇玉容上清氣一閃而逝,但立刻緩和:“不必攻我道心。我的這門道術,的确能夠随時施展。但一開始能夠發動的,也确實隻有六個紙人分身。待能夠動用十二紙人分身之時,百裏月光已經亡故了。”
這一場較量,十分特殊。
按理說樂清璇排名第八,蘇靖容排名十一;在道術玄妙上,樂清璇疑似是更強的一方。直到現在爲止,蘇靖容一直都能從容“破解”,找到紙人破綻,似乎并不合理。
實是因爲,單論演算之精、體察幽玄的能力,蘇靖容并不亞于樂清璇,甚至可能有所勝過;但蘇靖容畢竟是二品直入至高境,在法力規模上處于劣勢。
而“道業仙碑”衡量的是綜合能力,綜合高度和厚度的整體影響力。
從半個時辰之前開始,樂清璇就有了施展“十二紙人分身”的能力;這是以勢壓人,将本身的法力充分調動的結果。
以蘇靖容的法力,她的演算之法再高明,最多同時演算六個紙人分身的“破綻”。
但樂清璇并沒有立刻改弦易轍,而是再努力了半個時辰,依舊以六個紙人分身的規模攻擊,并且竭盡全力,運轉、遮掩紙人身上的“破綻”方位。
這可不是故意以示“公平”,不想占用法力便宜,而是因爲本人所持的顯道道術之玄妙。
如果能夠在正面的“推演幽玄”中戰勝旗鼓相當的道業仙碑層次強者,對于樂清璇會有極大的好處——
這相當于另類的“大天書”。
這種以願力定成敗的法門,本是顯道中最核心、最主流的手段之一。
如果将十二紙人分身同時施展出來,縱然擊殺了蘇靖容,也沒有這樣的好處。
而且那時,已經出現了百裏月光身亡的驚人變故。
樂清璇判斷,能夠擊殺百裏月光的人物非同小可,自己縱然着急出界,也未必有用。
想要完成翻盤,就必須在道術上正面勝過蘇靖容!
但半個時辰之後,經過一次次看似“險之又險”、幾乎“近在咫尺”的交鋒,蘇靖容始終雖險實安。
樂清璇終是勘破謎障,認清了自己終究難以在純粹的道術較量中戰勝蘇靖容的事實。
其實在樂清璇看來,因爲出現了牧子衿擊敗萬重山的連帶變化,沒有達成“升華”的自己,縱然拿下蘇靖容的人頭,恐也難抵牧子衿和可能存在的神秘力量的聯手。
選擇了出手,就是承認可能遇到最壞的結果。
十二紙人,飛速向着蘇靖容撲去。
這一瞬間,蘇靖容神情平靜。但表面的平靜之中,還有一絲絲五味雜陳的漣漪。
心中隻有唯一一個念頭——
“還差一點!”
就“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