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戰場之内，兩人相向而行。
一個是身量高大、大紅衣裙，雙足綁着繃帶，手提花籃的穆輕雲。
一個是青色素袍卻隐見龍形，頭挽淩雲高髻，面目修長卻珠圓玉潤的舒寒素。
其人面帶微笑，步履輕搖。
當今心元本洲的至高境存在，除了牧玄不苟言笑之外，其餘無論是大晉的穆輕雲、蘇靖容、桓修；亦或者大涼、大楚的舒寒素、荊小山、西門懸鼎、蔺紫薇等人，幾乎無一例外都有一種平易近人的氣質，談吐舉動不離煙塵，沒有雙碑強者想象中的高高在上。
但所有這些人中，映照于常人眼中，要數舒寒素給人的印象最爲深刻，視覺沖擊力也更足。
因爲這位大楚女帝本爲劍修，根骨中能夠見到一種劍意淩人的徹骨鋒芒；而外示柔和，笑語盈盈，恍然間竟不知是真是幻。
兩人相去數十丈處站定，舒寒素微笑道：“雙碑之中，絕頂人物，在女子中排名第一的是誰，今日要分個高下了。”
穆輕雲并未和舒寒素目光直視，紅瞳閃動，好像看着舒寒素身前的地面，淡淡的道：“這難道是問題麽？當然是我。”
舒寒素的星眸卻始終未離穆輕雲之身，聞言隻是笑道：“若論根基底力，能夠雙碑留名，當也不輸于單碑數一數二。推溯本源，你有此自信，也能夠理解。”
“但是今日既然有以戰力決勝負的機會，無疑是你氣運不佳。”
“極武仙碑上排名，因先後次序的緣故，相差若隻有一二名，排名靠前的也未必能夠勝過排名靠後的，這不必諱言。”
“但我卻不信，天下第七，能夠抵擋得住天下第二？”
“畢竟——你的能力，用在了别處！”
心元本洲的修道體系，以根本而論，均在“雙印”之上。當然，隻有武道是完全保留了“雙印”；其餘諸道，是一個完整的“印”，和一個演化神通、千變萬化的可能性，倒有些“一印去而萬物生”的意思。
但無論是“印”，還是化作神通體系的“去印”，這能力之全體，都可以稱爲十大修行體系的“正法”。
而雜糅百家、亦或者徹底脫離本系“雙印”的奇奇怪怪的神通道術，尤其是可以刻印成卷、借用于人的手段，則屬于“旁門”。
譬如當初季子澄身上所負有的類似“周天靈影圖”、“自相回環鎖”一類的手段，其實與他自己的修行體系全不相幹，都可以歸于“旁門”的範疇之内。
一般而言，“旁門”對于本身力量的增幅，不如專精本系“正法”來的直觀；但隻要用對了地方，對于世界的影響力、推動力，卻又有獨到之處。
如果要做一個劃分的話，“正法”中的絕大部分内容和戰力高下息息相關，對于其掌握程度，直接決定了戰力排名。
而“正法”中少數和感知、推演相關的内容，加上各種千奇百怪的“旁門”，則構成了對于世界的的引導和推動之力；對于絕頂強者而言，也事關“道業仙碑”上的排名。
能夠上“道業仙碑”的人物，絕大多數是顯道、禅道，至多加上“隐道”。
而氣道若是專攻鬥戰，将“正法”體系之内的能力修煉到極緻，其實是能夠與武道、劍道、外道相媲美的“純實戰”體系。
但可惜的是，事實上絕大多數“氣道”修行者并不那麽純粹。
尤其是超品具備了“大宗師”的能力之後，這種複刻道術、自立道術的寶貴能力，極少有人完全從“實戰”的角度去考量；多多少少都會去涉獵輔助系的“旁門”。
不過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終究還是以實戰爲主，旁門爲輔；像穆輕雲這樣，氣道修煉到雙碑留名，且道業仙碑排名還要比極武仙碑更高，其實是古今罕見。
穆輕雲沉默數息，忽然道：“在蔺紫薇的推演之中，将伱我排在一陣，不知是何等考量？”
“若是認爲持定一個平手，那此人演算，果真有獨到之處；若是認定是你小勝……那他的演算，也不過如此！這一戰，大晉在危機之中，未必沒有機會。”
舒寒素雙目一凝，立刻明白了穆輕雲的意思。
很顯然，這“分割戰場”的比鬥，聯軍一方并不需要保證十五個戰場的每一戰都取勝，估計也做不到。
其中有的戰場若能保持不敗，靜待其餘戰場分出勝負，十五局之總數或勝或平，等時間到後再行重整，同樣是一個“完勝”之局。
穆輕雲分明是自信不敗的意思！
如果蔺紫薇是将“舒寒素對穆輕雲”這一戰，預判作“勝局”，這個推演就是錯誤的……
舒寒素雙眸中寒光閃過，淡淡道：“勝負如何，很快就能見分曉。”
話音一落，她眉心處，雲紋浮現——七點雪花之形，豎直排列，一豎突出高高在上，其餘六豎兩行三列。
大緻形象，仿佛麻将牌中的“七條”。
穆輕雲掌心一合，眉心同樣印形浮現。
也是七印，但是相貌大大不同。猶如一個“王”字三橫被中間的一豎斷開，呈一個六橫被一豎打斷的圖樣。
二人剛剛還相聚甚近，但各自顯露“無暇之印”後，仿佛已遙隔萬裏之遙。
舒寒素以身合劍，一劍斬下。
這一劍，并不是從手上、指上實戰，而是仿佛從身體中“蛻解”出去。
一劍既出，猶如一條負當空中、隻見顔色、不見形體的“筆畫”。但舒寒素眉心的“無暇之印”，第二行、第三行的六個豎直雪花，卻同時明亮。
飄蕩而出的一“劍”，立刻呈現出難以言喻的味道，虛實難測，好像天外偉力加身，既遙隔萬裏又相去比鄰，不可逃避，不可阻擋！
劍道的前六印，劍意、劍煞、劍執、劍合、劍遁、劍靈，各自有體；相互配合之後，在攻殺一道上威力達到極緻。
而舒寒素，在前六個境界，居然全部達到了“無暇”！
一般而言，無暇之印愈是往後，就愈加金貴。
後面的“無暇之印”，當然比五品之前的四個無暇之印難度更大，效果也更強。
但是對于劍修而言，前六個境界皆得“無暇”，實有不可思議的大好處。
以舒寒素爲例，她九品到三品，六連無暇；二品到一品，成就了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無暇印”；三品到二品、一品到超品，未成無暇之境。
如果可以調換次序的話，用前六境中某一個境界的“無暇”去換最後一品到超品的“無暇”，或許她會考慮一下；但是去換三品到二品，她卻多半不換。
前六印皆得“無暇”加持的劍道神通，每發出的一劍都威力絕大；并且難封印、難閃避、既能感靈索敵，又能操控由心。
通俗言之，幾乎每一招都達到了其他體系“最強一招”的高度。
可怕的是，這樣的劍道神通，可以源源不絕！
這最普通的一劍，消耗極微的同時，同樣也是舒寒素的“全力”。
可以想象，和舒寒素這樣的人物交手，隻要戰力差一點，絕對沒有什麽“苦苦支撐”的說法，至多百息之内，必然分勝負。
穆輕雲神情微凝。
面對似在萬裏之外，在刹那間便能及身的微妙一劍，她現有的“雙印系”神通道術，的确難以抵擋。
但是……
這并不意味着沒有其他的辦法。
穆輕雲雙掌虛合，左右手食指、中指虛扣。背後一道浩瀚光影立刻浮現——像是光，又像是水，好像将一個丈許大小的“清池”，背在背上。
但說是實體，仔細琢磨，又覺得形容爲“水”不大确切，仿佛更像是“氣”。
兩相轉化，虛實流動，雌雄莫辨。
這個“丈許大清池”構成的圓形背影，将穆輕雲容納其中。
一劍一圓，正面交鋒！
舒寒素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
好像沒想到穆輕雲沒有先動用柔和、轉折、變化更多的神通道術，而是直接以全守對全攻，分出勝負！
但舒寒素旋即面露冷笑，這樣，她隻會輸得更快！
穆輕雲顯化的手段，乃是氣道二品印“德充符”——将本人所負的一切攻防神通融合起來，化作一道在虛實間規律轉化的“道德清池”，無論攻殺而來的神通道術是實體、虛像，還是精神、咒術，規則，都會被清池之水徹底化掉！
在十大修行體系中正面防禦的能力中，足以排名前三。
單論全面，則可排名第一。
但問題是她與穆輕雲根基相若，她是專攻鬥戰，而穆輕雲卻精研了許多和鬥戰無關的“旁門”道術；如此一來，對方怎會是自己的對手？
哪怕她的二品印，也是被“無暇之印”加持過的！
果然，刹那之前還在萬裏之外的“銀蛇劍影”，瞬息之間就來到了穆輕雲面前，重重砍殺在“道德清池”之上！
同樣具有“虛實流變”性質的劍意鋒銳無比，漸次加力，一瞬間就撕開一個二尺深的口子。随後速度雖然稍稍變慢，但依舊不可遏制。
雖然“道德清池”瞬間水花如沸，本身活躍的同時，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消融劍意；但想要颠倒勝負，明顯是“來不及”。
因爲“道德清池”雖然有丈許規模的大小，但穆輕雲位居正中，其實刺進去四尺，便能近身。
此刻哪怕讓一個四五品修爲的人來觀察，都能看出在虛實劍意再深入兩尺之前“止”住，明顯不太現實。
正面攻防，戰力稍有差别，瞬間就能分出勝負！
但穆輕雲神色不變，口中輕輕吐出一朵蓮花。
這“蓮花”是以黑色的線條構成，好像剛剛被“畫”了出來，自然也談不上美觀。當這“蓮花”落入“道德清池”之後，水中的“生機”好像有一個雖細微但确切的強化！
穆輕雲檀口張開，口中不住地有黑色線條形的抽象蓮花吐出，飄蕩在身後的“道德清池”之中。
在剛剛施展“道德清池”的一瞬間，穆輕雲眉心七印，隻是右上角那一“橫”熠熠發光，隐芒閃動；但她現在口吐蓮花之時，七道無暇印中最粗的中間那一“豎”，立刻明亮了起來。
舒寒素的劍光，果然在距離擊破“道德清池”還有一寸的位置，徹底凝滞。
雖然有些不敢相信，但劍修的感知能力本就極爲驚人。此刻她心中有清楚的念頭，哪怕再出千劍百劍，比拼本身劍意和道德清池的消耗，似乎也未必能勝……
突然間，舒寒素目光一凝，好像感知到了什麽異變。
她掌心一托，劍意流行，浮現出一塊兩寸寬、一尺長的“劍形竹闆”，竹闆雖是虛影，但卻惟妙惟肖，四周隐約浮現出四四方方的整齊線條。
竹闆是左右兩行文字，可以看成是兩片連起來的竹簡。
舒寒素定睛一望——
左邊自上而下是十二個人名：
武無敵；舒寒素；西門懸鼎；席沉舟；牧玄；穆輕雲；姬秋吟；蔺紫薇；周處默；萬重山；陸玄機；桓修。
右邊自上而下也是十二個人名：
何五峰；蔺紫薇；宴西非；穆輕雲；牧玄；連司平；百裏月光；胡不歸；樂清璇；江野人；荊小山；蘇靖容。
掃視兩眼，好像哪裏有什麽不對。
旋即舒寒素目光落在“穆輕雲”身上——
極武仙碑第六；道業仙碑第四：
此念方起，手上竹版的内容又發生了變化。
左右兩列，“穆輕雲”和“牧玄”都調換了次序！
但是變化并沒有中止。
左邊一列的人名，“穆輕雲”繼續上升；右邊人名，則繼續下降。
數個呼吸之後，兩列文字，終于穩定了下來。
武無敵；舒寒素；穆輕雲；西門懸鼎；席沉舟；牧玄；姬秋吟；蔺紫薇；周處默；萬重山；陸玄機；桓修。
何五峰；蔺紫薇；宴西非；牧玄；連司平；百裏月光；穆輕雲，胡不歸；樂清璇；江野人；荊小山；蘇靖容。
舒寒素默然道：“投入道德清池之中的十七朵黑蓮，都是你的‘旁門’雜技？竟然可以臨場舍棄旁門，回歸正法，打通兩者之間的界限……”
“你一品升超品是‘無暇’？這是以無暇之印強化了氣道超品印‘大宗師’的能力？”
穆輕雲幽幽道：“不錯。這是以無暇印加持‘大宗師’所創制的‘道德指玄功’的終極奧義，打通正法與旁門的差别。隻可惜，還有許多‘異術’，一旦創制成功之後就深深銘刻于心，難以忘記，難以抛棄。”
“現在的我，有和你‘平手’的能力。”
ps：感謝Ekilding的打賞；還有早兩天撒謊的你、夢不曾斷、幸運的魯卡的打賞。以後隻要有打賞全都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