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出來的一人,頭挽淩雲高髻,身着淡青長袍。但是其服色雖然淡雅,上面卻隐隐約約有半尺長的遊龍虛影。
至精至微,若虛若實;眉心點朱,面目白皙清峻,風華絕代。
大楚女帝,天下劍道第一、極武仙碑第二人,舒寒素。
緊随其後的一位,黑衣高冠,身如鐵塔,雙目微眯,似睡非醒中又有一種極具煙火氣的傲岸狠戾。
極武仙碑第三人,大涼西門懸鼎。
第三個出來之人,相貌普通,面上隐約有斑點呈現,身着極平常的紫袍。他是以背負雙手的姿勢從“蛟首”中遁出,好像容光煥發,心情大好。
心元本洲僅有的三個雙碑留名之人;極武仙碑第八、道業仙碑第二,大涼國師蔺紫薇。
最後一個出現的人物,中年年紀,一身白袍,面上卻有一層流光浮動;明明五官周正,但是氣度猥瑣,疑似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穆輕雲、蘇靖容。
極武仙碑第十位,大楚仙朝僅次于舒寒素的戰力第二人,号稱能日禦千女萬重山。
蘇靖容身前日晷上,同樣浮現出一人,闆寸發型,一身勁裝。
極武仙碑第十二,天淵城桓修。
四人目光一對,頃刻間神意勾連,明了原委。
蘇靖容不着痕迹的雙眼一眯。
眼前“周天身像儀”乃是大晉的重寶之一,和“天關四象儀”并稱“雙儀”,且同樣是日晷形的寶物。
借用此物,曾經留下印記的一品高手,俱能轉瞬即至,乃是大晉在關鍵時刻集中人力的一大底蘊;動用代價亦極爲高昂。
在這樣的條件下,雖然空間力量之強,“周天身像儀”不如異變之後的“兩界蛟”,但是傳送的速度,卻是不輸。
對面四人,和桓修同時到達。這
說明其立身方位,不是在大涼、大楚國都,而是接近大晉的邊境處,和天淵城距離神都的遠近相當。
舒寒素、西門懸鼎、蔺紫薇、萬重山,沒有先與牧玄等人說話,而是動作出奇的一緻——一齊轉頭,看了一眼牆壁邊緣、在神武天平庇護之下的徐振雲。
目光中有玩味,有敵意;更有一種“将爲我所擒”的戲谑。
數個呼吸的間隔,“青蛟”口中氣機湧動,又“吐”出三個人來。
一身白袍、長發一束,面上仿佛有流光浮動的英俊中年——其實此人與萬重山相貌有七分相似,都是相貌英俊、面上浮光。
但二人氣質卻截然相反;一眼望去,給人的感受是高潔素雅,劍膽琴心,仿佛慷慨悲歌之士,迥異于萬重山的猥瑣。
道業仙碑第七,大涼百裏月光。
剩下的兩個,一個是身着大紅嫁衣的女子;一個是個不起眼的小老頭。
樂清璇、荊小山。
牧玄見到後出現的三人,面上浮現出一絲絲詫異,但聲音依舊平靜:“一個不少,竟然全都來了。”
蔺紫薇背負雙手,淡淡一笑道:“哪怕不考慮你們傳送的手段竟然能夠成效,就隻以最初的戰力計,誰敢确定這裏是幾個人?”
“雖然我猜是穆輕雲、蘇靖容二人出現于此的概率較高;但是你或桓修來看牧雪晴和向天問破境,也不是不可能。”
百裏月光卻是面露感慨之色:“由此上溯至一萬三千年前,自當年大秦仙朝覆滅之戰至今,所有入世一道的兩碑中人全部參與的戰鬥,這是第一次出現。”
“幸甚。”
“以這樣的排場,作爲大晉仙朝的葬禮,真是……再合适不過。”
牧玄淡淡道:“是誰的葬禮,猶未可知。”
荊小山一拊掌,笑道:“棋局到了這一步,已無任何變數。促成此局,乃是天意。如果說對局之人,有什麽失誤,那就是——你賭輸了。”
“伱以徐振雲爲誘餌,卻低估了大涼、大楚聯合之後的演化出的‘可能性’。更低估了我們雙方‘聯合’的誠意。”
牧玄搖頭道:“上兵下用,以道作棋。不必炫耀,荊小山,我知道這是你的謀劃。”
荊小山一摸自己的山羊胡須,納罕道:“本來是想将整個謀劃和盤托出,抖一抖威風;沒想到你已經想通了。‘上兵下用,以道作棋’;說的很精當。但很可惜,這挽救不了你的敗局。”
荊小山微微一笑,望了蔺紫薇一眼,道:“今日之局,我的功勞隻占一半。要不是蔺麻子如此大氣,也促成不了這樣的局面。”
“兩界蛟”龍生九種、各自演化,本是大涼之底牌,也是一種極有潛力的演化路徑。
其成長的終點,幾乎可以令大涼獲得兩件“鎮國之寶”層次的寶物。
這樣的收獲,可以一舉颠倒仙朝之争的形勢。
按照常理說,哪怕大涼、大楚暫時合作,攻滅大晉;但終究隻是“暫時合作”而已。
哪怕真的滅掉了大晉,這兩家也要分出一個勝負。
如此底蘊,當然是秘而不宣。
但是蔺紫薇考慮到這“龍生九子”的演化,距離成型尚早,非是急切間可得。再三考慮當前形勢,竟然将這個秘密公開出來,看能不能發揮一些作用。
沒想到此物竟然和大楚仙朝針對大涼的一樁謀劃産生了極佳的反應——須知“蟹”的小界之中發現的那個針對兩界蛟的計劃,其實從頭到尾都是真實的,并非臨場僞造。
荊小山以此設計,結合考慮到方方面面的變數,最終成就了這樣一個計劃。
簡簡單單兩句話後,青蛟和日晷,同時再度呈現出異變。
陸陸續續又有人物,被“傳送”出來。
日晷這一頭,率先出現的是五個極面生的人;兩個老者、三個中年人模樣;身上所着,都是款式極爲相似的墨綠色長袍,但又并非大晉三等官服中任意一等。
徐振雲定睛望去,模模糊糊覺得出現的五人,似乎和牧玄等人相差有限。
登時心中有數——這必然是心意山上元殿中的超品境界長老!
其後依次有六人出現,前五個都是熟人——牧子衿;趙蝮亭;諸元白;沐秀心;李芝齊。隻有最後一個面生,是個頭戴四方高冠、仿佛商賈打扮的中年人;本人氣質,也迥異于大晉正職。
從出場次序,不難猜到當是一品境界中排名于李芝齊之後的最強者。
但是再看“青蛟”那一頭,不斷“吐出”的人物,卻令徐振雲心中一沉——那裏竟是一口氣“傳送”來了十八人,看人物氣機和站列的方位,疑似是九個超品、九個一品!
這十一人、十八人傳送出來後,無論是“日晷”還是“青蛟”,都光澤暗淡,陷入了沉寂。
這兩件“寶物”不至于有什麽負擔;但是一定時間内能夠承受的空間律動卻是有限的。
如此數量的“傳送”,已經是雙方均無保留的“竭澤而漁”。
在此後數日時間内,這個“極天小界”都處于完全封閉的狀态,猶如隔絕之死地。
兩方對峙。
大晉一方,是四位兩碑至高境,五位未上兩碑的超品境,六個一品境,總共一十五人。
大楚、大涼聯合一方,卻是七個兩碑至高境,九個未上兩碑的超品境,九個一品境,共計二十五人。
雙方人員齊整之後,卻是陷入了詭異和微妙的平靜。
包括穆輕雲、蘇靖容、蔺紫薇、荊小山等數人,環身似乎有微妙無形之物流動,說不出來是“氣”還是“數”。
神武天平之下,向天問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焦慮的搓手道:“這裏不是有‘神武天平’麽?上次觀刑時說,此物威能,一旦駕馭,當世無敵?難道大楚、大涼的鎮國神器也帶來了?”
牧雪晴搖頭道:“這裏是極天之内;情況特殊。”
但也沒有進一步解釋。
詭異的平靜,持續了數十個呼吸後,對面陣營中,忽然傳來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功行最高的幾人,西門懸鼎,荊小山,蔺紫薇;萬重山,笑到前仰後合,如癡如狂,看不出一點頂尖強者風範。
尤其是西門懸鼎,大笑時雙手捶胸,血口張開,聲音猶如金鑼,刺耳之極。
也隻有舒寒素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樂清璇面上笑容洋溢;百裏月光看起來輕輕拊掌,看起來稍微文雅一些。
荊小山一臉歡悅,再度一捋山羊胡須,目光在穆輕雲和蘇靖容二人身上來回掃視,笑呵呵道:“荊某人想知道是哪一位施展的好大手段,恰好截住一半的‘星隕精元煞’?”
“若不能截取,不過是你二人殒命,徐振雲等三名嫡傳就擒——大晉或許尚能苟延殘喘。”
“當然,若是截取再多一些,将兩界蛟的傳送能力進一步削弱,我方少傳送過來數人,你方多傳送過來數人;此消彼長之下,或許可以朝着同歸于盡的方向努力一下,給我們造成更大的損傷。”
“盡管因爲頂尖戰力全數出動後,雙方差距明顯,你們終難取勝;但若真的給我方造成重創,之後的時局演變,又有誰能說得準呢?”
“目前局勢的二十五人對十五人,卻是我方将将能夠‘全勝’。等于你大晉全部精銳自投羅網,妙啊!妙啊!”
原來,方才的氣氛之所以詭異平靜,是雙方都在計算這一場戰鬥的勝負之數。
最終推演得出結果:
雙方的實力對比,大涼大楚聯軍,剛剛夠得上“全勝”!
徐振雲心中一沉。
穆輕雲剛剛說自己立功,截取了一半的“黑血”——名爲“星隕精元煞”的奇物,保留了翻盤的希望。
但現在依荊小山所言,自己的舉動,恰恰導緻了最壞的結果——
大晉一方聚集過來的人力,正好在對方有能力全勝、全殲的上限上?
不!
“恰好”就說明距離變數隻有毫厘之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