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花臉上尴尬一閃而逝,随即變成輕浮孟浪之色,一臉無所謂的道:“徐公子,請進。”
“見笑了,家父年紀有點大,肝火太旺,腦子也不如從前清楚……”
“混賬,你說我老糊塗了?”
進了大門之後,裏面沒有常見的“影壁”,而是整整一方庭院,草木茵茵,芳香滿院,六條小徑乍分乍合,在五六丈之外的黃木二門前聚成大道。左右本當是廂房的位置,門戶不開,仿佛實體牆壁。
竟是将整個一個院落,當成隔絕内外的屏障。
其實剛進大門時,徐振雲目光循着聲音,透過大開的二門,就依稀看到一個老者身影;穿過二門之後,這個人物的形象,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
五六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和徐振雲大伯年歲相若;身量不高,偏矮胖型,胡須略微發白。
但此人和常見的矮胖老頭大不相同,肩、頸、胸、腹隐約可見筋肉鼓動,大腿也粗,一副身體素質極好的架勢。
但最令徐振雲震動的,還不是他的身體素質——姬小花老爹身上穿的紫青二色錦袍中間的“胸繡”處,赫然以寥寥數筆,畫着一隻極抽象的“兔子”。
要換作半個月之前,徐振雲必然會覺得好笑;但現在他已經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這哪裏是“抽象之兔”;分明是“大有錢兔”……
看來姬家的豪富,還在自己想象之上啊……
姬小花昂着頭,完全無視自己老爹憤怒的目光,進了正廳大喇喇坐定。
裏面有四個侍女,兩個立在門後一步,随時等候招呼。另外兩個,一個站到姬小花身後丈許的位置,另一個立刻給姬小花沏了一壺清茶。
姬小花老爹怒氣沖沖的追進室内,叉着腰,喝道“最近一段時間,又不見你身影。到底到哪裏鬼混去了?”
姬小花一臉無所謂的道:“最近這些年,您老不是都習慣了麽?幹嘛今天發這麽大火氣?”
姬老爹重重哼了一聲,吹起胡子道:“老子從上個月起,直到今天,和李會長喝了三十三場酒!直說到相互爲對方抛頭撒血賣命,眼皮都不眨一下。但是我一提起你的名字,人家立刻就酒醒了七分,隻撂下一句話來——隻要不提兩家聯姻的事,就還是兄弟!不然三十年交情沒得做!”
“實在是伱的名聲太臭了!輕浮無德,流連勾欄。在我的老兄弟中大名鼎鼎。誰聽到你的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
“難啊!難啊!”
姬小花很是惬意的輕輕飲了一口茶,笑道:“你這是自讨沒趣,熱臉貼人家冷屁股。李會長家那李桂花,胳膊有别的女人大腿粗,你以爲我會感興趣?偏偏你上趕着張羅;真有意思。”
姬老爹臉上筋肉滾動,怒道:“你已經三十三歲了……要不是李會長閨女模樣一般,我拿什麽去開口?再這樣下去,門當戶對是找不到了,隻能降低要求……”
徐振雲便直挺挺的杵在這裏。
既沒有人來上茶,也沒有得姬老爹一句問話,甚至沒有正眼看一眼。
徐振雲當然明白這并非“疏忽”,而是這些人家常用的手段——在姬老爹眼中,自己是姬小花的“狐朋狗友”;因嫌直接打罵或轟出門去丢了身份,而且容易被人碰瓷;所以采用“冷暴力”的辦法。
略微聽了兩句之後,徐振雲對于姬家的情況,也算有些了解了。
諸如世侶之緣,無論是徐振雲和冉楚楚這樣的“青梅竹馬”,還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結識了過日子的,都有“中大獎”的可能性;但是像姬老爹這樣爲了拿兒子當籌碼搞聯姻的,成就上乘緣法的幾率,就極爲渺茫了。
姬小花既然享受了提前接近“全隐”的好處,自然也要承受弊端,諸如被家裏人支使、催婚一類。
他的辦法,就是扮演輕浮纨绔……
思量間,徐振雲忽然目光一動。
一擡頭,蓦然看見院門之外,有一個十四五歲、肌膚白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少女,紮着單馬尾的辮子,時不時探出腦袋,和姬小花擠眉弄眼。
等姬老爹絮叨完,姬小花這才怡然道:“好教您老得知——我的終身大事,我自己已有主張。這一趟出去,我自己尋到了一見鍾情之人。”
快速補充道:“别誤會,是正經人家!”
姬老爹愣住一陣,好像措手不及。
好一會之後,他才斷然一揮手,道:“什麽家庭?做什麽生意的?家資三十萬貫,這是最少;低于這個數,絕對不成!”
姬小花悠悠道:“年入也就千八百兩吧。”
不等姬老爹說話,姬小花快速補充道:“反正您見我也煩,我也就不再留在家給你礙眼了。她家人不錯,所以我決定,到她家去當上門女婿。”
徐振雲心中暗暗喝彩。
姬小花顯然也是深谙談判技巧的,現在将壞消息連續“猛抛”,馬上峰回路轉,才見效果。
不料姬老爹反應大極,突然面色漲紅,手指顫抖,翻着白眼就軟倒在地;幾乎要背過氣去。
姬小花連忙一個箭步,将他老父老抱住,提前結束欲擒故縱的把戲,在他耳畔低語了一陣。
這一番話,極顯靈驗。
姬老爹深吸了兩口氣,緩緩起身,驚奇的上下打量徐振雲,道:“你,就是……”
徐振雲微笑道:“我是。”
“我與姬公子一見如故。姬公子人品高潔,儀表堂堂;家中上下,甚是滿意。”
姬老爹面色半紅半白,好像第一次聽到人用“人品高潔”形容自家兒子,感到十分新鮮。
姬小花的耳語,正是将“殺手锏”交了出來——
說到看中的人家,一門雙修道人;她的父親是;弟弟也是。
婚姻如成,有極大好處。
少頃,徐振雲見到姬老爹神情作難,好像極爲糾結。
其實和修道人家庭聯姻,确實是不錯的選項;雖然修道人之于家族,号稱除了“三枚黃葉箋”之外别無饋贈;但有了這層關系,總會有些隐晦的“被動”的好處。
至少,在每隔三年面對“血色之月”時,修道人家屬的存活率,一定是大于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
對于姬老爹而言,這樣的“保障”,吸引力其實比賺更多的錢更大!
但是一來他是對“入贅”比較抵觸,二來是有些顧慮——因爲他真的懷疑以修道人的眼力,怎麽會看上自己的兒子?
不會是遇到騙子了吧?
徐振雲略微一念動,也明白了姬老爹所想!
但這的确是個尴尬問題——因爲按照修道人的行爲準則,因爲這點瑣碎破事展露神通,明顯是不合理的。
“沒想到,還要‘認證’自己的修道人身份……”
就在此時,徐振雲感到自己耳根子一動。
他心中微喜,但假裝一無所知。
此刻徐振雲面朝裏間。
外面剛剛驚鴻一瞥,看到的十四五歲的圓臉少女,手裏捧着一塊約莫有大号山芋大小的石塊,鬼鬼祟祟走進來,對着徐振雲的後腦勺就是猛的來了一下!
“砰”的一聲響。
徐振雲啓動了“正當防衛”的反震之力,真空力流轉。
石塊震成粉末。
徐振雲看似十分驚訝的轉過頭去,那少女眼珠一轉,瞬間的震驚之下,十分驚慌的道:“這位先人恕罪……我聽說修道者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想要親眼見識一番……”
姬小花立刻道:“徐公子,這是舍妹姬小玉。”
同時傳音道:“我妹妹模樣不差吧?可惜了……如果你沒有冉楚楚的話,咱們姐姐換妹妹,倒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徐振雲定睛一看,姬小玉目光靈動,看似驚慌,但眼神微微閃爍,掩飾的很好……
确實是個很機靈滑頭的小美女。
徐振雲當即微笑道:“遇到未明身份的修道人,才稱‘先人’。如今我與你哥哥是世俗故交,所以你直接稱呼我爲徐兄,或徐公子便好。”
姬小玉眼光閃亮,從善如流道:“徐公子。”
徐振雲心中雪亮,這小丫頭當然不是什麽要親眼見識修道人刀槍不入;她在室外偷聽,聽到徐振雲的“修道人”身份,其實和姬老爹一樣,懷疑自己的“草包兄長”上當受騙了。
她以“年少無知”爲掩飾來這一一下,如果真打傷了徐振雲,揭穿一個騙子,告到官府去,傷了也是白傷;其實她剛剛頗有分寸,是用石頭的圓的那一面來“攻擊”,不至于出人命。
如果徐振雲真的是修道人,這一下自然傷不到分毫。
以修道人的度量,也不會和她一個小毛孩子計較。
姬老爹見到石塊粉碎,雙眸明亮,當即大喜;口中叱罵姬小玉的同時,笑語盈盈道:“徐公子請上座!”
又對門前侍女道:“還不快上茶!”
利用自己這“金字招牌”破冰成功,徐振雲心中雪亮,知道姬老爹雖然對于“和修道人直系血親結姻”極爲滿意;但是對于上門當贅婿這件事多少會有一點點疙瘩。
推杯換盞之際,徐振雲立刻将最後的殺手锏抛出:
“姬老伯商海縱橫,财源廣進,手段了得;亦可見這事業經營,是老伯一生心血所系。自我入道之後,祈願之物,尚且富足;對于此物,家姐亦有相當的話事之權。若良緣能成,願取出一件,助力姬老伯事業。”
“另外,‘入贅’雲雲,其實隻是戲言。不過是家姐故土難離,又經營一家小店,心血寄托,不願舍棄罷了。将來若得子嗣,依舊是姓姬無疑;就當是姬公子客臨于外做生意,方便照料親眷。”
“不知老伯以爲如何?”
姬老爹聞言大喜。
所謂“祈願之物”,當然說的是黃葉箋。
黃葉箋的價值,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倍增器”,全看你原來的底力如何。似他這樣的身家,再得一枚“黃葉箋”,起到的效果,是尚在起步階段的徐家所不能比拟的。
同時,姬老爹對于“修道人親眷,爲何能看上自己的廢物兒子”這件事,也徹底有了答案——
這是人家想将黃葉箋的價值最大化,所做的“特殊投資”。
說話之際,倒是姬小花之妹姬小玉,時不時十分好奇的偷看徐振雲,雙眸中似乎别有神采。
徐振雲心中一驚,暗道得讓姬小花盡快告訴他妹,我是已經結過婚的人了……
姬老爹好像唯恐徐家反悔,親自乘車,連夜趕到南陽縣,和徐家幾位家長商議讨論。
一切進展,果然神速。
三日之後,姬、徐兩家,納聘過定。
一日的忙碌、一場喜氣洋洋的小型家宴之後,徐振雲的七天“自由假”,也到了尾聲。
這七天時間,白天促成了徐清霜和姬小花的世侶之緣,奔波勞碌;晚上伺候自己的小嬌妻冉楚楚,果然是其樂融融。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不知不覺間,明日,就是第“第四十九天”了——
約定早上辰時,徐振雲、向天問、牧雪晴,在萍水居集結。
八品成道日已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