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日光依稀從窗縫中透出,海棠花圍拔步床上,徐振雲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尚在酣睡的冉楚楚,心中突然湧起強烈的溫柔與惬意。
低頭一看,冉楚楚螓首靠在自己胸膛上,鼻息熱氣有節律的噴出,及至胸前,竟有一種仿佛實質的觸感,又有一絲絲麻癢。
從俯視的視角看,懷中玉人睫毛彎彎,别有一種“有趣”的感覺。
冉楚楚的肌膚雖然不像牧雪晴那樣白得吓人;但親密接觸之下,卻有“金相玉質”之資,真真就是美玉塑成,渾成綿軟中有無盡滋味。
肌裏骨相之純粹剛勁,幾不亞于修道人。
此時此刻,方能感受到成爲修道人,體力強健之後的極大好處——
以徐振雲前世知識而言,“相擁而眠”雖然甚是浪漫;但“懂行”的人都知道必然不能持久;真要将意中人撫在懷中,直到天明,那怕是累也累死了;不說壓斷了肋骨,至少也是筋骨酸麻,呼吸不暢!
但現在的徐振雲,卻能做到。
回想昨日,徐振雲心中湧現出“美好的時光分外短暫”的感慨。
午餐之後,兩人搬了兩個小闆凳,在後院中小坐了一個下午,看兩小隻玩耍。
以前徐振雲也喜歡這樣的“節目”,但一個人做這件事,總是難免有點顧影自憐的矯情味道;但兩人相伴,卻盡是濃郁的生活氣息了。
自入心元本洲以來,徐振雲從來沒有感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到了用過晚飯,好像時間回到了“洞房花燭夜”當天。
徐振雲指尖輕輕一勾,觸動了納物戒,悄然将“感靈六分儀”取出,一身氣機悄悄遊走。雖不是盤膝而坐的正式姿态,但徐振雲自問測量無礙!
小半刻鍾之後,徐振雲側着頭,清楚的看到,六分儀上六道指針,均已歸零!
照理說,最後的象征着“無暇”的歸零不一定準确;有可能是“無暇”;也有可能是“入微上”。但徐振雲心中極有信心,就是真正的無暇。
這就是冉楚楚的威力嗎……
同時,許多道理,在心中突然之間猶如堅冰融化。
之前徐振雲心中微微有點奇怪;疑似是因爲自己和冉楚楚的因緣頗有“潛力”,隸屬于獨特“世功”的一種,所以大晉的列位“老師”都對這一關加以重視;甚至防備着自己可能的“越界”舉動。
但是關于這一關的道理,卻始終沒有和自己講述明白,而是含糊其辭。
現在徐振雲方才省悟,這其中的道理,需要自己去“悟”。就好像“與世同塵”的第一關一樣,不能假手旁人!
現在徐振雲突然明悟,在世功修行中,“世侶”一關,其實有四種境界。
上境界,是“一世一人,有始有終。”修道人得世俗一世,和凡人真正的“一世”完全相同;夫妻二人在這一世之中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立下一個和諧的家庭。
中境界,是“轉折如意,順平無隙。”意思是修道人在“一世”中可以找了超過一個伴侶,但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整個過程,在情感上順平沒有瑕疵。
諸如伴侶早逝續弦之類,也在中境界之中。
至于下境界,是“破而難圓,随波逐流。”乃是世俗姻緣以錯誤的方式結束,雙方情緻未能和諧;若是如此,這一世中修道者便難再尋世侶;而隻能以縱情聲色、風花雪月的方式彌補相關的缺陷。
但其實三種境界之上,還有一種最高明的層次——那就是修道者一生至多九世,至多隻尋一人。
當然,凡人壽命活不了那麽久;如果是正常年齡成婚的話,一起渡過“第一世”都屬鳳毛麟角了;但由于雙方天作之合,哪怕伊人已逝,也會凝練成隽永長久的“畫面”,伴随修道者渡過第二世、第三世;以當年的故事,填充滄海桑田之後的世俗心。
具體成就何等境界,需要長久的曆練和磨合才有答案;但是現在徐振雲隻能說,因爲那“鐵棒”的羁絆,好像隐隐感知到了這樣的潛力。
“嘤……”
冉楚楚醒了;緩緩睜開雙目;然後在懷中的身軀輕輕一扭。
用了三秒鍾時間徹底清醒過來,烏黑的眼珠向上一翻,和徐振雲四目相對。
冉楚楚的的左臂一彎,食指在徐振雲挺拔的胸膛上輕敲輕磕,好似漸漸放空,柔聲道:“六天假期的第一天……該做什麽呢?”
徐振雲失笑道:“剛剛睡醒,就想着一天的計劃?隻是六天之後,即将做一件重要的事罷了,這事情做完,依舊會恢複到常态的生活中。看你這樣,倒像是我隻能婚後陪你六天,六天後即将遠别一樣。”
冉楚楚固執的道:“整天整夜都在家的時間,終究是難得的;當然要計劃好。趁着面生,陪我去逛逛街吧?以後沒機會了呢。”
徐振雲一愣,想了好一會,才明白冉楚楚的意思,暗暗驚訝于嬌妻的敏捷聰慧——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回來的路上,通過國朝大選,成爲修道者的事情,當然告訴了冉楚楚;還有修道者“全隐”、“半隐”的行爲準則;當然也包含最近這段時間在“食爲天”當小夥計的經曆。
毫無疑問,有了家庭、并且冉楚楚和四周鄰居一旦熟悉之後,自己必然會漸漸回歸到“半隐”,像目前當小夥計這樣提前感知“全隐”的機會,必然越來越少!
因爲自己動用“陰陽四氣環”扮演作他人氣質,和冉楚楚一起出行,必然十分奇怪;要麽被人猜出來真實身份是“徐振雲”假扮;要麽導緻冉楚楚風評被害……
所以,隻能“公開”修道者身份,踐行“半隐”。
能夠和冉楚楚“微服私訪”逛街的機會,享受徹底、純粹的平靜,隻有那麽一兩次!
冉楚楚催促道:“怎麽樣?吃完早飯就走?”
徐振雲遲疑道:“要不然……明天吧……今天,你能下床嗎?”
冉楚楚抿嘴一笑,雙頰掠過一絲紅暈,蚊蚋般輕哼道:“不要過高估計自己的能力。”
她拇指的指甲在徐振雲胸口重重一尅,旋即兩腿一擡,用一個華麗飄逸的姿勢,流利的坐在床上!
玉體正坐,精緻如像。
冉楚楚快速的撿起床上的小衣,三下五除二穿好。
徐振雲目瞪口呆,咋舌道:“看來我還是太溫柔了……”
收拾停當,一番頗費功夫的梳妝打扮之後,穿好一身很顯身材的束身淺色團衫,徐振雲和冉楚楚快速用完早飯。
唯恐從正門走出去被人認出來,破壞了“潛隐而遊”的樂趣,徐振雲索性抱着冉楚楚,從東牆翻牆出去。
二人施施然出遊。行走的方向,正是去往南門大街。
直到此時此刻,徐振雲才有一種自己“完完全全是這個世界的人”的安定感。
極爲随意的穿過兩條街後,徐振雲面上浮現出微笑道,道:“去看戲如何?”
冉楚楚挽住徐振雲的手臂,點頭道:“好的呀!”
街道拐角處,搭着一個規模不小的戲台。面前縱橫各十餘丈的寬闊場地上,布滿了縱橫歪斜、三尺長的寬木條凳。聚集看戲人數量着實不少,空凳子寥寥無幾。
除此之外,還有販賣瓜子、冰糖葫蘆的商販;四處竄動、在玩“躲貓貓”的孩童。
徐振雲和冉楚楚尋了一張空椅坐下。
定睛一望,卻見戲台上一個武生,猛地向前踏出兩步,流暢的耍了三個花槍;拱手一拜!然後兩側帷幕,快速合上。
冉楚楚小嘴一癟,低聲道:“真是不巧;剛剛結束呢。”
徐振雲老神在在,笑道:“這個戲台是個‘流水台’,後面的戲班子兩班倒。沒有等待時間。伱應該說‘真巧啊!新的一場戲剛剛開始’。”
冉楚楚掩口笑道:“以前沒發現你這麽油嘴滑舌。一直扮演‘武癡’很累吧?”
徐振雲立刻道:“你扮演‘淑女’不是也一樣?大家彼此彼此。”
但是徐振雲倒是沒有說錯,那戲台之上将将合幕後十餘個呼吸,就重新打開布簾。好像這一合一開,隻是兩幕戲之間做一個有儀式感的“區分”罷了。
雙幕張開之後,一個一身青衫的中年人,快速上台,環顧四周拱手緻意,聲音異常洪亮:“各位父老鄉親,接下來一場戲,正是今年的新戲——南陽壯士徐振雲新婚夜除妖記!”
“各位敬請欣賞!”
随後是一聲鑼響。
下方左右四衆,立刻傳來極響亮的呼喝、叫好聲。就連小孩子起哄的聲音,也響亮了不止一倍!
徐振雲除妖之舉破得人心,這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改編自身邊近事,本來就極有話題性!
徐振雲一怔,旋即面露微笑,心中當然是舒坦的很。
這個在老婆面前露臉的方式,很别緻!
冉楚楚雙眉微微一凝,先是驚愕,旋即看見徐振雲得意洋洋的模樣,心中有點不忿,本想施加“打擊”來者。
但是她凝神間環顧四周,發現“反響”如此熱烈,卻不由自主放棄了“打擊”的念頭,不自覺的雙手托腮,眯着眼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