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輕雲環顧衆人,道:“稍後你們将去往大晉神都官署;在那裏錄明本人姓名、籍貫,自有人會爲汝等推演明白,護佑爾等還家。”
眼前這十七個人,都是被妖族“藏”于濁地中的人物。有兩三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但絕大多數卻以中年莊家漢子模樣的人爲主;還有三四個女子。
随着穆輕雲話音一落,那“圓盤”立刻托起,快速飛遁遠離。
當然,是将“冉楚楚”漏了出來;隻其一人,輕飄飄落在院前陣圖上。
眼前的人物遮擋一旦盡去,冉楚楚立刻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徐振雲,本來略顯茫然的雙眸立刻清澈明亮,好像瞬間被充滿無盡的歡喜,招呼道:“雲哥!”
然後快步沖過來。
徐振雲隻覺眼前一陣恍惚,然後一個人影,快速放大。
冉楚楚真正出現後的十餘個呼吸,在徐振感知之中,卻要比剛才的一夜等待,更加漫長。
徐振雲想到了很多。
這一個多月時間,自己經曆了太多的事,也結識了太多的人;無論是“家庭成員”也好,還是修道中所認識的也也罷,都有一個真實接觸的過程;唯獨冉楚楚,依舊是記憶中的一個影子。
是相見陌生?
還是相見情怯?
但是這一聲清亮的招呼,立刻就和徐振雲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聯系。
從前之記憶,便是自己之記憶;從前之情感,就是自己之情感。
徐振雲在穿越的當天,就有“融合”的認識;但此刻得見真人,這種“融合”的意念蓦然升華圓滿,令徐振雲赫然明悟——
冉楚楚,才是最堅實的“兩世之錨”!
眼前的人影漸漸放大,然後親密接觸。
餘光所見,是冉楚楚絨絨的眉毛和略顯憔悴的面目;鼻端輕嗅,是獨特的少女的馨香。
冉楚楚抱緊徐振雲,不到兩秒鍾,猛地放開,面含憂色的道:“不知道怎麽掉到了一個山洞裏;衣服也被大風刮走了。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是不是耽誤了婚禮?”
徐振雲平靜道:“沒有耽誤;現在是早上。”
冉楚楚猛地轉頭,看着東邊的晨光微熹,不由有些茫然。
徐振雲很自然的挽住冉楚楚的手臂,柔聲道:“回家的路上,我慢慢和你說。”
冉楚楚眉毛呈現^^形,似乎是疑惑,又好像明白了什麽;回想剛才景象,疑惑道:“我……是被修道先人救回來了?”
徐振雲一眼望去,隻覺有趣,以右手食指的指關節輕輕一磕;旋即心中回味剛才的擁抱的充實和溫馨,順手又将冉楚楚抱在懷中。
穆輕雲淡淡道:“她現在用不得傳送陣;我送你們回家。”
冉楚楚聞言,猛地一轉頭,漆黑眸子仔細打量了穆輕雲、蘇靖容。
看着神情凝肅的穆輕雲,笑容親切的蘇靖容,冉楚楚神情好奇中又有警惕,不自覺的縮回到徐振雲的懷中。
……
徐振雲家中。
大伯徐文廣、三叔徐長陵、四叔徐興國等人在院中踱步;三嬸、四嬸在院中忙碌,殺魚、清洗、裝盤;大姐和嫂子幫忙揀菜;徐大海、徐清霜在張羅院牆上的彩燈。
徐扶風、徐承露、徐慶雷,一個手裏拎着漿糊桶,一個手裏捧着一沓大紅“喜”字,将各屋重新張貼。
大姐夫唐碎雲有一把子好力氣,卻在後廚剁豬、羊大骨。
廚房之内,煙火氣成團。
今天徐家的人員是最齊全的一天;就連婚禮當日缺席的大姐和姐夫到了;上上下下一個不缺。
徐靜雨在院中仿佛奔馬似的轉悠,口中吆喝道:“楚楚姐回來喽,楚楚姐回來喽……”
人人都是一臉歡喜,唯獨和徐長陵等人相去不遠的冉大洲,嘴裏叼着一根煙鬥,神情喜中有憂;看上去精神振作固然勝過從前,但又别有一種心緒不甯的味道。
冉楚楚“歸來”的具體日期,十日之前确定時限後,徐振雲便告知了親眷們。
徐長陵轉身望了冉大洲一眼,笑道:“冉大哥伱的患得患失之心,我能夠理解。但是這一次,一定不會有意外!”
徐興國也接話道:“是啊,你是關心則亂!”
徐靜雨搖頭晃腦,蓦地轉悠到徐長陵等人面前,忽然口風一變,呼喝道:“楚楚姐明天又被妖怪抓走喽,楚楚姐明天又被妖怪抓走喽……”
徐興國神情一僵,嘴角抽動,道:“小兔崽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徐靜雨卻是不慌不忙,雙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架勢:“爹你别急……到後天楚楚姐姐就又被找回來喽~”
徐興國一愣。
徐靜雨笑嘻嘻的道:“這樣就能天天吃席喽~”
徐興國雙目一瞪,喝道:“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徐靜雨連忙雙手抱頭跑開了。
冉大洲倒是浮現出笑容,平靜道:“聽靜雨這一番話,我倒是心頭突然一松,轉而相信楚楚今日必能安全歸來。方才倒是着相了;唯恐距離落地差了一絲半毫。”
旋即又道:“我去後廚幫忙。”
徐長陵、徐興國對視一眼,都是長舒了一口氣。
精心準備,上下忙碌,轉眼間就是兩個時辰過去,午飯時間将近。
在靠近廚房門前,一直幫廚的徐夢雪悄然來到徐清霜面前,低聲道:“上菜嗎?還是甯可等見了人再布置?”
先前說好的時間,冉楚楚回家的時間,不超過今天中午;如今時間已經接近。現在熱熱鬧鬧的倒是沒什麽;如果開席,飯菜涼了倒是其次;但那樣“正襟危坐”的等待,未免有些熬人。
徐清霜姿容靓麗,長發一束,身着淺藍色的窄裙;這是她居家的一貫打扮。她雙眸一眨,心念騰湧。
徐夢雪的意思她當然明白;按照人情練達之道,這是正理;但徐清霜心中無端湧現一個念頭,現在依次上菜,好像“正當其時”。
突然間,徐清霜耳根微微一動,面上遏制不住笑意,擲地有聲道:“快開席!”
徐家門前,沒有看到飛行法器的蹤影;悄然多出兩人。
徐振雲和冉楚楚,緩緩步入正門。
大伯、三叔、四叔等十來人,簇擁前庭照壁之後;冉大洲位居正中。
徐扶風、徐承露等,雙眸晶晶閃亮。
衆人目光相對一瞬。冉大洲猛地一揮手臂;在空中突然停滞一個呼吸,才猛然落下,面上從平靜浮現出微笑:“中飯時間到了;回來的正是時候。”
徐振雲也感到時間好像突然靜止了一瞬,然後回到了最樸素、最平實的“日常”中,摟着冉楚楚的纖腰,微笑道:“是有點餓了。”
冉楚楚卻突然眼眶泛紅;兩三個呼吸之後,嘴角才浮現出笑容。
在和徐振雲返歸的路上,她已經知道了一切;洞穴秘境之中感知不過一個多時辰;但是距離新婚之夜,卻是将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
眼前徐家上下,一眼望去都是“布置一新”,完全沒有感知到時間的流逝;但唯一的紮眼的,就是自己的父親,看上去明顯蒼老了一些!
衆人依次入席,院中三桌,滿滿當當。菜品之豐盛,其實還要勝過當日大婚當天。
家宴勝過公開操辦的的大宴,其實相當罕見,非大富之家不能爲;但用在今日,卻是理所應當!
一貫喜歡熱鬧氣氛的五叔徐大海、乃至“三害”,今日在飯桌上卻是出奇的平靜。
但氣氛也絕不壓抑,無論是徐長陵、徐興國與冉大洲間的“鬥法”,還是徐振雲和徐白冰、徐清霜、甚至“三害”之間以果酒推杯換盞,都是一任自然,熟極而流。
冉楚楚小口吃飯,同樣是安靜中透着随意,就像是嫁入徐家多年的媳婦。
良久,徐清霜一杯飲盡,雙頰上酒窩浮現,笑道:“真好。有這樣一場婚宴,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徐振雲一怔,道:“姐,這算是補辦的‘婚宴’嗎?”
旋即環顧衆人,看着一家人的和諧、随意和親熱,明白了徐清霜的意思。
像今天的“家宴”的和諧默契的氛圍,是很符合徐清霜想象中的“胃口”的;但一般而言,婚宴廣邀四鄰賓客,大操大辦,卻又是不可避免。
所以,今天這樣“洗盡鉛華”的味道,着實難得!
冉大洲舉杯一飲而盡,旋即來到徐振雲和冉楚楚面前,抓住兩人的雙手,重疊在一起,低聲道:“不求風平浪靜,波瀾不驚;但求風雨之後,能如此時此刻之景象,一切歸于平靜。”
徐振雲一怔,冉大洲的這個說辭,倒是和普通人的禱祝之辭大不相同;好像有一種看破紅塵的味道。
冉楚楚低聲道:“也許你屬于修道人的那一半生涯,可以激進精彩;但是世俗的這一半,卻毋甯平凡沖淡。平平淡淡,長長久久,直到最後……就很好。”
徐振雲輕撫冉楚楚雙手,又環顧衆人,笑道:“大家還不知道。我在觀微學宮算過一卦——我和楚楚的夫妻之緣,在百年以上,世所罕有。”
“這一世的圓滿,誰也阻擋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