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心立刻追問:“蟹的具體身份是?”
解含玉搖頭道:“不知道。”
“季子澄也沒有見過‘蟹’。隻知道‘蟹’的潛伏時間比季子澄更早。按照原來的計劃,在十天後,季子澄将會和‘蟹’接頭,相互配合執行任務。”
“不出意外的話,‘蟹’目前處于未被激活的狀态,在十天後遇到季子澄之前,他從來沒有執行過任務,也沒有接受過任何指令。”
沐秀心繼續發問:“接頭的方法?”
路元紳道:“南陽縣……玉華坊……一家名叫‘食爲天’的小飯莊……”
徐振雲臉色猛然一變。
南陽縣,玉華坊,絕對沒有第二家“食爲天”!
接頭地點,竟然是姐姐開的飯館?
這當然不可能是巧合——是因爲這個地點,和他們的目标,也就是徐振雲自己有着密切的聯系;所以額外附帶踩點等職責?亦或者通過世俗的親近之人,施展什麽詭秘手段?
沐秀心也是目光微動,十分詫異的看了徐振雲一眼。
修道人的世俗居所,本當是極少有人知道的隐秘;但徐振雲卻是個例外。
這時候,季子澄的顫抖更加劇烈。
他本人的身軀,與和本人重疊、此刻五顔六色的“虛像之體”,突然反複糾纏、掙紮,疑似在掙脫、遠離。
路元紳眸中現出驚訝,道:“快承受不住了……”
沐秀心冷冷道:“一品境界,且本身資質甚高,并非勉強攀爬到這一步,精神魂魄理應較常人更加強健;如此不堪,有負三印高手之名。”
路元紳若有所思道:“功行與神通上的天資,未必一緻。許是修煉神通上過于用力,透支了本體的潛力。”
正如眼前呈現,如果季子澄的“真身”和那五顔六色的“虛像”真的分開,就意味着他的神魂徹底崩潰破碎,成爲一具活死人。
沐秀心微一沉吟,斷然道:“應該還能持續一會……最後一個問題,所有的這些神通道術,從周天靈影圖、真我平凡大印、等一套四種法門,到他對江承志的‘一指神渡’;再到‘智囊’荊小山對他施展的本體分身秘法;所有這些法門,由來何在?”
如果說是大楚仙朝這些年來道術突飛猛進,突然呈現出奇功秘技井噴的迹象,那是絕不可信的!
路元紳、解含玉神情一凜,繼續努力探查。
二人與季子澄之間的五色漣漪,陡然加劇。
“啊!”
“啊!”
數個呼吸之後,兩聲慘呼傳來。
路元紳、解含玉與季子澄相連的“波動”突然被掙斷;二人雙目中鮮血流出,長發倒豎如遭雷擊;肌膚極近蒼白,嘴唇發紫,豆大的汗珠流出,身軀顫抖不止。
“噗通”“噗通”兩聲,二人坐倒在地!
徐振雲感到一陣陰冷的氣息,撲面湧來。
以沐秀心的冷靜淡漠,一瞬間也似乎有些失神,刹那之後才面容轉定。
季子澄的“五彩”虛影,突然漲大,猶如一個吹大的極緻的氣球。
就在此時,穆輕雲雙指持定劍訣,淡然道:
“千峰消積雪,萬木自回春。”
“颠倒由離坎,浮沉定主賓。”
話音一落,兩道柔和光明、一道黑暗的氣息,無端在小界中呈現、綻放。
其中那一道黑暗氣息,和昨日擒獲季子澄時手段十分相似;以十字架上的季子澄爲中心,無盡的黑暗世界快速收斂,時間、空間俱都歸于靜止。
刹那之間,季子澄又變回了那日被擒獲時仿佛“身在琥珀”中的形态。
見徐振雲神情疑惑,沐秀心冷冷道:“他的結局是注定的,就是被神武天平斬下頭顱;當然不會令他提前變成活死人。”
至于另外的兩道柔和光明的氣息,則是落在路元紳、解含玉身上。
在這兩道氣機護佑之下,二人快速複原,臉上恢複血色。
穆輕雲神情嚴肅,平靜問道:“看到了什麽?”
神識探查之法,窺見異象,能夠對本人造成反噬,這不是尋常的手段可以做到。
哪怕是穆輕雲自己,也唯有将最強的三種道術凝練成神識之印,才有可能達到令路元紳二人承受不住的效果。
路元紳、解含玉同時睜開雙眼。
但他們身體的反噬雖已痊愈,但從雙眸中明顯還能看到一絲恐懼。
愣住了好一陣,路元紳才艱難的道:“看到了季子澄面對一塊石闆的畫面;他身上所負的精妙道術,似乎都是從這塊石闆中獲取……”
解含玉目光茫然,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道:“這塊石闆……玄妙難測,不可以用語言來形容……就好像……超出這個世界之上……”
路元紳神情轉爲茫然,疑惑的道:“疑似在石闆中看到了什麽;但是記不起來了……”
說完,他五官突然猙獰扭曲,然後雙手抱住腦袋。
他身體受創分明已經被治療康複。
此時呈現如此狀态,是源自于一種“明明看見卻求而不得”的強烈違和感。
穆輕雲伸向前伸手一點。
她心中了然,這是因爲所見之物層次太高,超越了他們的認知極限所導緻。
瞬息之後,穆輕雲身前出現無量星光點點,聚成一團,彙集在她的面前,宛若星雲。
眼前之物,在路元紳、解含玉,乃至沐秀心眼中,都隻是混混沌沌的“一片星雲”而已。
徐振雲心念微動,悄然進入了“認真觀察”模式。
立刻看見,星雲之上是一片斑駁的字迹——
“三一律:仙朝之數,三分之上,大勢混沌;三分之内,則三歸于二,二歸于一,終于混元,道果現世,大勢難返。”
“入三分之數八百年内,心元本洲必歸一統。”
徐振雲心中默數——
最後一個覆滅的仙朝,大昌仙朝,是在距今七百九十年之前滅亡。
若眼前字迹爲真,那就意味着:
十年之内,天下一統?
不可思議!
穆輕雲目光幽深,低語道:“倘若是真……便是一萬八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新的時代,開始了。”
……
小竹樓上,頂層。
這竹樓并不算高,約莫隻有五丈左右;但是和其方圓不過一丈有餘的狹小“體型”相比,就顯得極爲陡峭。
竹樓的最上層仿佛一個四面漏風的小望亭,一個身形枯瘦、身着土黃色長袍、一縷山羊須的老者,端坐在元寶形的坐台上。
他所穿的土黃色長袍,猶如女子禮服,曳地丈二,直接從竹樓北側的樓梯上懸挂而下,輕輕飄蕩。
老者面前,三枚一指寬的玉簡飄浮在空中,上面各自書有一行簡短文字。
第一行書寫的是:“季子澄已經暴露。”
第二行書寫的是:“季子澄已被生擒。”
第三行書寫的是:“季子澄已被搜魂。”
山羊胡須老者,看着眼前浮動的三枚玉簡,沉吟不語。
就在此時,竹樓上突然傳來“吱~吱~”的聲音。
一條赤紅色的小蛇,原本掩藏在老者明黃色衣袍之下;此刻快速遊動,來到老者正前方,蓦然吐出蛇信。
蛇信又細又長,原是常态。
但是這條小紅蛇的舌頭卻長得出奇,好像一根無限生長的線條,直到十丈以上、反複折疊數十個來回,方才停止。
蛇信一陣扭曲,仿佛化作筆畫線條,在空中織成一行镂空字迹:“如何?我早就說過你們應該和我們大涼合作。現在可以考慮了嗎?”
山羊胡須老者淡淡道:“些許小挫,何足挂齒。”
蛇信一陣扭曲,組成新的字迹:“嘴硬。”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對季子澄身上所負的手段有多大的信心。在一天之内暴露、被擒,并且成功突破神識防線,這件事有多恐怖?其實你心裏早就吓尿了。”
山羊胡須老者眉目一皺,不悅道:“再出言不遜,就将伱炖了做蛇羹。”
赤紅小蛇的頭顱一甩,口中蛇信再度亂扭,變化字迹:
“我知道,爲了絕對安全,在‘蟹’的靜默階段,除了等候聯絡的季子澄外,你們沒第二條途徑與他聯絡。如果季子澄被搜魂,‘蟹’必然被守株待兔抓走。”
“合作的話,我們可以幫你。”
山羊胡須老者神情顯出一絲猶豫;好像最後一句話,令他有些動心。
就在此時,竹樓之内,一點光芒快速浮現。
須臾間快速擴大,化作一個直徑接近一丈的銀色圓形,幾乎占據了竹樓中大半空間。
銀光閃閃之中,浮現出一個人形——大楚女帝舒寒素。
老者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舒寒素平靜道:“這小蛇說的有幾分道理。”
小赤蛇尾巴一卷,“啪”的發出劈空脆響,好似十分得意。
老者神情一凝,想了一想道:“什麽程度的合作?”
他之所以不願意和大涼合作,乃是心中早已知道,最終的赢家隻有一個。哪怕是合作,也隻是暫時的。
如果大晉仙朝遠在二家之上,那麽聯手對敵,直到将大晉覆滅,也不是不可以;但大晉仙朝也并沒有那麽大的優勢,這暫時的“聯手”,易緻輕易反複,反而将我方的底牌暴露出來。
舒寒素淡然道:“當然是徹底的合作。第一階段,解決掉那小子。”
“你和樂清璇一起去。”
“要務實,制定徹底的計劃。我們能在神都動用的一切力量,都可開誠布公。”
老者沉默數息,終于道:“我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