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上場的就隻有兩人,傅蘭馨,沈蓮心。
傅蘭馨一身男式灰袍,過肩的頭發簡單一束,緩緩來到場地最中央。
在今日之前,如果要競争十二嫡傳中最不起眼的人物,唯有傅蘭馨可以與江承志一争。
此刻她第一次站到場地最中央。
徐振雲仔細打量,其實她五官還算勻稱;隻是眉毛略粗,顯得有三分男相;鼻子略塌,稍微破壞了美感。
傅蘭馨所修,是顯道。
顯道,全稱顯世法道。乃是以定義規則爲武器的道統。
如果說武道、神道、劍道是相對較爲純粹的道類;那麽以規模龐雜論,顯道卻是十系之最,号稱“一道分九流”。
單單從徐振雲目前熟知的兩個顯道修者就可以看出來——他父親徐奉志明顯比較“務虛”,在彌補無始天璇陣的事業上幾乎立下奇功。
那天通過照影一瞥,活脫脫是個“大法師”的氣質。
前日徐振雲問過一句,徐奉志雖爲不世奇才,但當年卻不曾名列地碑,擺明了不以實戰見長。
而姬小花和當年的徐奉志修爲相同、道途相同;但能力偏偏集中在近戰上,成爲地碑第一!
但以戰略價值而論,和徐奉志就相差較遠。
不過每個境界的顯道之印,卻是唯一的。
顯世法道九品印名,名爲“禮讓三分”。
傅蘭馨立在場中後,蓦然轉首,對徐振雲微笑道:“振雲兄,我也用你試法,不介意吧?”
“江承志找我,你也找我?”
但徐振雲微微一笑,道:“樂意奉陪。”
小中見大,這同樣可以看見傅蘭馨心意無忌的一面,這也是修持顯道較爲可貴的品質。
趙蝮亭伸手一撥。
一隻透明細柱,約莫筷子粗細長短,在空中翻轉六七圈,輕輕停靠在徐振雲胸前三尺處。
自上而下有十二道刻度,其中還有一線淡藍色,自底部開始延伸至十二個刻度的最頂端。
活脫脫是一個“溫度計”。
傅蘭馨形容一肅,雙掌于胸前合十,對着徐振雲一拜,口中道:“還請振雲兄禮讓三分。”
出言之時,她的面部中心位置,好像有一道無形的沖擊波快速擴散。
聲音明明不大,但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徐振雲突然感到身體一軟。
如果現在和向天問再打一架,自己似乎最多隻能使出九成力,如此必然不是向天問的對手。仿佛自己的“能力上限”,突然被削去一截!
三個呼吸之後,徐振雲精神突然振作,好像重新恢複到了“圓滿”境界。
徐振雲面前那個“溫度計”上,原本在最高點的藍色刻度,突然下降了一個刻度不止;随着徐振雲的精力複原,又恢複正常。
傅蘭馨發動之後,目光牢牢定住“溫度計”,眸中現出一絲失望。
趙蝮亭卻是啧然颔首,面帶贊歎。
看到傅蘭馨的神色,笑道:“你還不知足。對于個人使用‘顯世道則’,效果區分明顯。天授玄晶之人根性極厚,對此抵抗力尤強。其實換作對付與伱功行相若之人,你這一削能達到三成五分。”
“自徐奉志、姬小花之後,顯世法道中以‘契道’而論,你已是最佳。”
傅蘭馨一愣,旋即不自禁雙拳緊握,面露喜色。
雖然相貌平平,但這氣象也頗爲生動。
顯世法道在六品中才經曆蛻變,此刻九品時尚處于萌芽階段,能夠利用的手法并不算多;但仿佛一境之“被動”的“印”,效果卻相對強力,而且不會對本體構成任何反噬。
“禮讓三分”。
一日限一次,能夠令同境界對手法力、精神所能及的上限衰弱三成,持續三個呼吸時間。
說是“三成”,但具體效用還是依敵我強弱、根性道則之強弱而有所損益。
其實換作一個普通的九品顯道修士,對徐振雲動用“禮讓三分”,效果肯定不及一成之數。趙蝮亭說傅蘭馨已是極爲出色,殆非虛言。
最後一個上場的,是沈蓮心。
禅道的印“考核”,還是徐振雲十分熟悉的内容——
一個“隔闆猜枚”的遊戲。
禅道者,是十大修行體系中唯一一個并不完全鎖定每一個境界的“印名”的修道體系。
因爲禅道九品至五品的五個境界,分别修煉的是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并且修煉次序可以依照本人意願或能力,自主決定。
可以第九品修煉眼識,第八品修煉耳識;也可以第九品修煉耳識,第八品修煉舌識。
隻有四品、三品、二品、一品所修煉之甚深“四識”,才是固定的次序。
每一種“識”,對應的一種專門的“印”。
從大緻特點上看,每一個境界本身能力修煉的方向,是擴張和延伸。
譬如修煉“眼識”,便是視力範圍的提升;修煉“耳識”,便是聽力範圍的擴充;猶如天眼通、天耳通。
而每一個境界的“印”,卻是向内突破,平凡中見不平凡,獲得一種特殊的能力。
以“眼識”爲例,這一境界的修行,是令修煉者視力範圍提升;但若所見之物本身就在視力範圍之内,“眼識”的作用體現在何處呢?豈非完全無用?
這作用便體現在“印”上。
“眼識”所對應的“印”能力,名爲“隔斷能見”,說白了就是透視。
這個能力必須是在相當于普通人的初始視力範圍内才能動用,條件也略顯苛刻。
看起來十分普通的能力。
但實則不然。
之所以看上去“普通”,是乍一看來,各系修行者往往都具備超強的感知能力。
不見不聞而知之,并不稀奇。
甚至這樣的能力,不需要太高的境界就能做到。
但是不要忘了,這種看似“不依賴視覺”的感知,本質上要麽是氣機探查、要麽是神識探查;要麽是蔔算玄理。
如果有一個封閉的環境,将神識、法力完全屏蔽,同時不落因果,那麽此類修行者立刻變成盲人。
而“隔斷能見”,卻是真正意義上不依賴于任何條件的“透視”,效果絕對不像想象中那麽雞肋。
可以設想,單單是敵手精心布置的任何大陣,我皆能無視任何遮掩手段,一瞬間見其内部景象,價值之高就非常了得。
考核開始。
趙蝮亭取出一隻一尺見方的黑鐵小木盒,同時身上九頭碧蛇的第六隻蛇頭突然探出,直接鑽進鐵盒之内,在鐵盒内藏了一物,令沈蓮心猜測之。
沈蓮心雙掌合十,眼眶處浮現出一圈金環,毫不遲疑的道:“一枚木刻的吊墜形。”
徐振雲立刻想到了宿雨寒目上五環之象。
聽到答案,趙蝮亭雙眼一眯,似乎微感驚訝。
鐵盒的正面蓦然浮現出一個豁口,當中正是一個“木刻”的吊墜。
“隔斷能見”之所見,和真實的畫面略有不同,乃是一種高度抽象化的形态。
趙蝮亭用以考核的物品,是較爲冷僻的“木刻”吊墜,用意就在這裏。
能夠看見“吊墜”并不稀奇;但是能看清材料是木質,而不是猜成玉墜,實則難度頗大。
牧玄忽然一笑,現出興緻盎然的味道,環顧衆弟子道:“除了武道之外,單論與各道神通的契合,其餘諸道弟子,似乎近百年的各系嫡傳之中,都能排進前十。”
此言一出,除了徐振雲、牧雪晴、向天問相對平靜;其餘諸弟子,神态各異。
李長青面露苦笑。
自己在“印”的考核中得到一個“氣道百年第七”的評價。
其實他的心意在兩可之間;既有點不滿足,同時也略感得意。
但沒想到名列甲組的牧雪晴、同組的沈蓮心不提;哪怕是丙、丁組的傅蘭馨、戚秋彤,同樣也能得到各系“百年前十”的評價。
蘇承恩、柯原楷、李義春,卻更感到失落。
武道是規模最大的大系,百年前十,他們是一定沒門的;甚至前百、前二百,也十分渺茫。
如此看來,他們三個,反而是本屆十二嫡傳之中最普通的。
牧玄淡淡道:“一屆之中有六系八人達到各自道途中‘百年前十’,已經可以用異兆來形容。非常之世,将見雛形矣。”
“但愈是非常之世,人傑輩出,那一位人傑中的人傑,一代英才中領袖群倫的領軍人物成色如何,十分關鍵。”
此言一出,向天問握緊雙拳。
牧雪晴低下頭。
牧玄目光遊移,最終落在徐振雲身上,淡淡一笑道:“你……能勝任嗎?”
徐振雲上前一步,朗聲道:“每一個人都獨一無二,自有旁人難奪的光彩;無論是誰,都不敢說蓋盡天下風流。”
其餘衆位嫡傳,神情略微放松;徐振雲還是選擇了謙讓。
但徐振雲話鋒一轉,長笑道:“但如果真的要有領軍人物的話,那我隻能說——”
“舍我其誰?”
山水内外,忽然沉寂。
四個字出口,徐振雲隻覺坦蕩舒暢;但同時也精神警覺,準備接受牧雪晴、向天問在自己神魂内的轟炸。
但道心棋盤上空空蕩蕩,并沒有接收到任何“心聲”。
牧玄盯着徐振雲,審視許久,旋即笑道:“很好。回返神都之後,其餘衆弟子先各就其位,繼續下一步驟的修煉;你随我去往大晉神宮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