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寒素雖然姿容絕世，極顯華貴尊嚴。
但刹那之間神情一變，卻有一種極随和的味道，一瞬靈動，壓倒了屬于她底色的“劍”的肅殺。
好像從剛才的絕世女帝、劍意化形的女劍仙，完全變成了另外一人。
人間煙火，七情六欲，盡數融于其中。
徐振雲突然想到了那日見到穆輕雲時，所展現的氣質。
趙蝮亭肅然不答，但也沒有一口回絕。
舒寒素快速的道：“這裏一千神魂，原都拟作大楚仙朝《大玄黃圖》的肥料。可以給你放三百個回去。”
“這兩個老朽無用之人，殺之無用，同樣可令其回返。”
趙蝮亭身後負責開啓“虛門”工具人，看着一般鎮定自若，但聽聞此言後，雙眸明顯有一絲意動。
“至于你們大晉四個最強的四品境……殺兩個，放兩個。”
舒寒素看了姬小花一眼，聲音飄忽中兼有戲谑：“地碑第一，也算是個小有分量的榮耀，被一個毫無陽剛氣質的男人占據，着實令人難受。所以，你得死。”
“斬地碑第一對昊天十絕钺的滋潤，不亞于一個二品，甚至沒多大潛力的一品。”
“伱的首級和遺體，就留在大楚吧。”
姬小花的面容，如同一幅精美塑像，一動不動。
舒寒素又看了魏興河一眼，又道：“五大三粗的扮什麽讀書人？你雖在四人排名最末，卻放不過你，你的首級，也留下來。”
“長得粗壯結實也有好處，正可以煉制成合适的兵器。”
魏興河瞠目喝道：“我縱自絕于此，也不能教你如願！”
舒寒素全不理會，自顧自的道：“另外兩個女人……倒是可以放回去。”
“不過，若是白白回去，老萬會有意見。就委屈你二人給他當半年小妾吧。半年之後，讓你們全須全尾回大晉。”
宿雨寒鐵青着臉眯起雙眼；辛丹萱一言不發。
舒寒素往徐振雲等人身上看一眼，道：“這是你們剩餘的十一個第一等嫡傳，分爲甲乙丙丁四組？”
“我可以許諾，每一組放一個人回去。到底選擇誰，由你自行決斷。”
趙蝮亭先前神色默然，好像并沒有在認真聽舒寒素說話；這時眸中卻綠芒一泛，快速的在徐振雲、牧雪晴、向天問三人身上掃視一眼。
好像最後這個條件，很有吸引力。
舒寒素簡潔明快的說到：“給你一刻鍾時間考慮；這麽多東西換江承志的命，很劃算。”
“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還是不要意氣用事的好。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如此态度，好像已經完全掌握了對話的主動權。
此刻江承志卻狐假虎威起來，左右顧盼踱步；好像聽到自己身價如此之重，值得大楚女帝親自爲其“贖身”，愈發得意了。
徐振雲忽然心念微動。
在驚變發生之初，徐振雲感受到，自己的立身的界域看似平靜，實則處在快速運動之中。
但這隻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知或“猜測”，并沒有實在所見所聞作爲支撐。
現在，他看到了一點現象。
透過金色的“結界”邊緣，徐振雲依稀看見灰蒙蒙的背景中，無量微塵流動，如風、如屑，不可名狀。
似是微塵，又似是更密、更小的星河中。
但模模糊糊中，徐振雲以所見“微塵”爲坐标，隻能感知一個“流動方向”，難以對結界之外任何具體的“實物”做出描述。
回想趙蝮亭的解釋，徐振雲有了一個猜測。
最開始的時候，這個“洞天”界的外面，還套着原來那個“靈天小界”的些許殘破外殼，猶如一個“護罩”。
所以自己能感知動靜，但是不能見到異常。
但現在外面那個“靈天小界”已徹底粉碎，隻剩下立身所在的“洞天”界在所謂的“清界次元”中快速運動。
或許是因爲“洞天小界”的外殼或壁障比“靈天小界”更薄的緣故，所以自己在“認真觀察”的模式下能夠看到一線“洞天”之外的模糊景象。
持續觀察了一陣，徐振雲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自舒寒素出現後，江承志好像有了靠山，變得橫行無忌，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背負雙手，在自己身前來回踱步。
但是他每每“轉向”、行走，徐振雲好像依稀看見：“界外”的星流方向，也在發生了變化！
一個承擔了重要使命的卧底，會如此淺薄外露？
他的确很年輕；但他之前的表現，其實城府很深，當得起深藏不漏四個字。
還有，“死間”一類的人物，本來就是棄子。
舒寒素竟然會爲了他，刻意留下照影，親身下場談判？
此行她本已大獲成功，将大晉排名前四的四位四品境、今年作爲“大年”的全部嫡傳，一網打盡。
但舒寒素卻願意吐出一小半的“收獲”，換取江承志的活命……
理由是江承志是第一個瞞過“星墟秘境”契約的人。
但這樣的用途，暴露之後，還有意義嗎？
趙蝮亭思索了一陣，沉聲道：“你開的條件，不僅僅是要江承志活命。還有一個隐性條件，要姬小花和魏興河引頸就戮。”
舒寒素淡然道：“不願意？”
姬小花突然道：“我可以讓你如願。”
此間諸人，聽聞此言都是一愣。
舒寒素忽然露出極感興趣的神色，身影飄蕩，幾乎向前挪動了兩步，笑道：“那我對你的态度，倒是稍微改觀了。其實縱然是趙蝮亭首肯，你自己不願意，終究也攔不住你自殺。”
“你自願爲大晉犧牲奉獻，倒是感人。”
姬小花平靜道：“他們三個，都得活。”
伸手一指，指的正是徐振雲、牧雪晴、向天問三人。
牧雪晴一怔，好像極爲意外，失神道：“老師……”
向天問張大嘴巴，上下牙關一磕碰，愣住不說話。
舒寒素皺眉道：“斬地碑第一的收獲，确實很重；你也有資格講價。但是他們三個，都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人物；将來無論哪一個，成就都極有可能在你之上。”
“三個一起要，你胃口也太大了一些。”
“隻放一個回去，說不定将來就是我大楚心腹大患。不過是因爲我對江承志甚是看重，将心比心，才允了一個名額。莫要得寸進尺。”
“最多那一千神魂，再饒你一百個。”
徐振雲擡頭，望着姬小花一眼，突然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姬小花正好和徐振雲對視，微微一笑。
從先前的對話中可以推斷，仙朝之間的交鋒，戰死與戰死之間，亦有極大區别；似乎被大楚仙朝“昊天十絕钺”斬殺，是最壞的死法！
如同“明正典刑”。
而且如此斬殺，對于大楚仙朝會有特别的好處。
徐振雲對于仙朝争鋒的形态，立刻又有了新的認識。
姬小花寸步不讓，一字一句的重複道：“他們三個，都得活。”
舒寒素恢複威嚴神情，淡然道：“你不夠資格。”
宿雨寒忽然上前兩步，認真道：“你們大楚昊天十絕钺砍人腦袋，不會很疼吧？”
舒寒素打量宿雨寒一眼，笑眯眯的道：“一刀斬下，神魂俱滅。當然不疼。怎麽，你想試試？”
宿雨寒十分平靜的道：“那算我一個。用我的頭，換他們三人中的一個。”
辛丹萱同樣上前，挺起胸膛道：“再加上我。”
舒寒素搖頭道：“她勉強可以換一個，也隻是勉強。你除了胸比她大，潛力實力都遠不能與她相比，最多隻能換一個乙等。”
徐振雲感受舒寒素的氣質。
雖然已經見過了穆輕雲的“随和”，但舒寒素以劍爲體，卻映照成現在的“近人”之相，帶來的沖擊力更大。
向天問雙眸血紅，大聲叫道：“不換！大不了一死，日後定然有人爲我報仇！”
姬小花喝道：“給我閉嘴！”
就在此時，徐振雲道心棋盤之中，忽然傳來清晰的一念。
時辰已至！
徐振雲雙眸一亮，長笑道：“這個交易，問過我同意沒有？”
話音未落，掌心鐵棒忽然掣出，反手奮力一擊，轟擊在江承志頭頂。
江承志正自得意，全沒料到滅頂之災将至，面對徐振雲混同“渾成”、“寸心”二意的一棒，連抵禦的念頭也不曾升起，立刻魂飛魄散。
這已不是腦漿崩裂，而是整個腦袋徹底被一擊打爆，上半身也完全變形。
鮮血飛濺，灑落遠近。
所有的人全部僵在當場。
向天問一愣之下，率先叫到：“徐振雲，殺得好！什麽交換不交換，不過一死而已，恁的憋屈！”
姬小花也是一愣，歎息道：“何必意氣用事。留得有爲之身，将來爲我們複仇即可。”
但是也沒有出言苛責。
舒寒素雙眸一凝，冷冷盯着徐振雲，柳眉一豎，喝道：“好個悍不畏死的混小子！”
轉頭對趙蝮亭道：“既然談判破裂，就遂了他的意。大晉這些嫡傳、精英，你親手解決掉吧。”
“不會這麽好心，留給我的十絕钺，對吧？”
趙蝮亭環顧徐振雲等人一眼，點頭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甯折不彎……也好。”
“我會讓你們走的沒有痛苦。”
徐振雲一驚，連忙叫道：“首座大人且慢！”
“她這是詐術！危局已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