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蝮亭環顧四周,道:“六個武道的考核先解決了?”
他在征詢四位老師的意見。
辛丹萱笑吟吟的道:“一切由您做主。”
趙蝮亭這個“征求意見”本來就流于形式,辛丹萱表态之後,他也不再去問姬小花等人的意見,目光在左側一掃,道:“你下來。”
沒有點名。
但坐在左側最末席的李義春,自然知道指的是自己,當即一躍而下,立在左右六座席的正中央,氣度凝徐,淵渟嶽峙。
雖然他在今年十二嫡傳中排名靠後,但同樣也是萬裏挑一的人物。
李義春餘光掃射,好像沒有發現負責考核的“工具人”?
李義春原來猜測,要麽是弟子之間對練,要麽是老師親自下場考核;抑或借用傀儡一樣的奇物。
但現在看來都沒有猜中。
趙蝮亭嘴角抹過一絲戲谑笑意,右臂一彎,小指輕輕一勾。
李義春身軀僵直,猛地俯身,雙手抱住腹部,嘔吐!
兩天前被吞入腹中的“白色人偶”,竟再度被嘔吐出來。
但并非還原成原來模樣,而是迎風長成一人多高,面目五官也清晰了許多;赫然是李義春的複刻。
趙蝮亭悠然道:“它就是你的對手。”
“他的一切基礎素質,與你完全相同。以對‘印’的掌握論,它處于‘渾成’已成、距離‘寸心’隻有一步的境地。”
“如果伱掌握了‘寸心’,輕易可勝;如若不能,則必敗無疑。”
至于掌握前印“渾成”,對于第一等嫡傳,沒有考核的必要!
李義春性格穩重,此刻也眉頭浮現皺紋,似是驚訝,又像是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兩天刻苦鍛煉,李義春隻覺感應中的“身前虛影”,“既是主體、又是客體”的味道,非常有助于自己感悟提升。
但是現在此物真的化作外在實體,并且還是自己的對手……真的很玄妙!
趙蝮亭道:“還等什麽?此地足夠寬敞。開始吧。”
李義春神思一收,立刻神情凝重,和“鏡像”一同來到圖卷的正中央。
相對而立,靜止三秒。
彈射,出擊!
極靜變極動。
觀戰的徐振雲眸中閃過一絲愉悅。
和費爾由一戰時,徐振雲已經感知到了“武道”的實戰體系,和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精英級别的武道天才,絕對不是“大号體修”。
但當時自己身在局中,又沒有錄像留存,這個感知不夠具體。
現在作爲旁觀者,卻一目了然。
喻成“合金彈頭”還是滞重了。
其實在旁觀者的視角,李義春軀體的“彈性”,是肉眼可見的!
既有百煉金鐵的規整如一,又不失彈性。
快速沖擊的畫面,賞心悅目。
快速、簡練、飄逸,但是一眼望去又有明顯的“超凡”氣質,不類凡人手段。
超級橡膠人?
不對,“合金”和“橡膠”的混合體?
李義春和自己的“鏡像”扭打在一起,雙方拳來腳往,瞬間數十擊下去,卻是難分高下。
猛然間,李義春一個沖拳擊出。
被“鏡像”避開之後,他并不減速,直沖出數十丈外,幾乎達到了“畫卷”的邊緣,然後猛地轉身,蓄勢一擊!
“鏡像”雙拳架成井欄,格擋。
拳臂相交,一點震蕩之力溢出,如同水波一樣散開,逐漸傳導。
兩個“李義春”都發生了輕微的變形,從碰撞點傳遞到雙腳,足下陣圖都有了一個明顯的凹陷。
徐振雲暗道可惜。
李義春這一擊是奔着“寸心”去的,但沒有成功。
李義春并不氣餒,依舊順勢滑過,沖到陣圖上另外一端的盡頭,再度轉身,蓄勢沖擊,仿佛古典武将的馬戰單挑。
但是連續三個回合,雖然“鏡像”的搖晃幅度愈來愈大,但始終勝負未分。
李義春神情凝重。
雖然趙蝮亭沒有說明,但他自己通過實戰也感應到了:
以他九品修道者的體力,如是普通打法,打上幾萬個回合也未必會損耗多少體力。
但是奔着成就“寸心”而去,那就是另一回事,每一擊必須持定“超越自我、達到完美”的決心。
這樣攀登極意的嘗試,次數必然是有限的——他最多有十次的機會!
十次之後,他對于“印”的領悟,就宣告失敗。
在從前一等弟子的“舊式考核”中,失敗者按比例不會超過四分之一;更遑論今年改善了方法,令自己提前得到兩天的“玩味”。
失敗,說不過去!
又沖了三個回合。
到了第七擊,李義春拳力在“鏡像”的雙臂上輕柔一點;看似力量不如先前充足。
徐振雲目光一亮。
清楚看到,這柔和一擊,威力大的出奇,立刻将“鏡像”彈飛百餘丈高,直沖天穹,疑似撞到了結界的頂部。
李義春猛地坐倒在地,黃豆大小的汗珠子額頭流下。
但他不及擦拭,眸中盡是喜悅!
趙蝮亭輕輕點頭,道:“在第七擊完成。”
魏興河雙手環抱胸前,正色道:“你這兩日用功太勤了。如果削去一半的時間,反而有望在五擊之前完成。”
李義春一愣,似被魏興河一點,喜悅消散了三分,默默回到自己座位。
緊随其後,柯原楷、蘇承恩相繼出手。成績分别是五擊、四擊達成“寸心”。
其實他們與李義春實力在伯仲之間,隻是吸收了李義春的經驗,一上來就直接動用戰陣沖擊法,同時心态更加穩定。
趙蝮亭眉目微凝,好像對于這個結果并不太滿意。
第四個離席上場的是陸書文。
他皺眉吐出“白色異物”後,輕輕一撣衣袖。
進入場中的階段,陸書文步履甚緩,帶着漫不經心的微笑,像極了大戰在前故作輕松的模樣。
但站在“圖卷”邊緣後,他陡然氣質一變。
一身文士袍服,無風自動,衣袂飄揚。
瞬息之間身化殘影,一躍而出。
從“站到預定位置”到“正式出手”之間無縫連接,全然見不到調和身體、心理建設的過程;好像暗中早已積蓄了無窮能量,心意舉重若輕。
這一拳并非直擊,而是高高躍起,騰空劈下!
鏡像“陸書文”不動如山,架臂抵擋!
拳力一交,“鏡像”右膝跪地;膝下的“畫卷”也凹陷下去至少三寸。
陸書文平靜的面容綻放出驚喜。
但這“驚喜”瞬間又收了回去。
看似一擊分出勝負,但這居高臨下的一擊,若是“寸心”,“鏡像”理應完全癱在地上。
還差一點!
電光火石間,陸書文心神回顧。
自己這一擊,即将發出的一瞬還是完美的狀态。
但是真正命中目标的一瞬間,還是從絕對的“點”擴散成綠豆大小,不再是完美的“寸心”。
勉強算半步“寸心”。
陸書文大喝一聲,雙眸突出!
原本在空中起着平衡作用的左臂,猛然化作揮拳姿态,肌肉鼓起三寸,重重的向下一砸!
此時“鏡像”被前一擊“半步寸心”轟得失去了戰鬥力,這一拳迅猛砸在其胸腹。
“砰”的一聲脆響,“鏡像”上下分散,斷成兩截。
無論是攻擊還是防禦,抑或是承受力,“鏡像”都與本人完全相同。
這其實就是一擊落在無防禦下陸書文自己身上的結果。
第二擊:“寸心”。
陸書文飛起一腳,将身畔的半截“鏡像”踢飛,重重一頓足。
在胸口猛捶三下,陸書文哈哈大笑道:“終究還是沒有做到啊!”
笑着笑着,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
然後他擡起頭,看着徐振雲、向天問:“可惜,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追上你們的腳步。”
徐振雲就不必多說了;言語之間,陸書文好像默認了向天問也能做到“一擊寸心”。
徐振雲一怔。
在陸書文捶胸頓足的瞬間,其實徐振雲并未與他共情,還覺得對方文青病發作,在搞行爲藝術。
但是回顧陸書文出手的全部細節,下場的每一步,每一瞬,徐振雲忽然省悟——其實陸書文才是準備的最充分的那一個。
雖然他沒有像李義春、蘇承恩那樣苦練到精神萎靡、眼眶發黑;但是他的備戰更準确、更合理、更用心。
目光交接後,雖然無言,徐振雲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陸書文看似書生氣質,其實自視甚高,并不認爲自己一定不及“甲組”的兩個武修徐振雲和向天問。
所以他憋着一口氣,要實現“一擊寸心”,與徐、向二人并駕齊驅。
但最終還是差一步。
徐振雲的“一擊寸心”早在實戰中完成,這兩天沒有在此事中投入一點精力。
雖然徐振雲想到了大多數人對待這兩天的“玩味”會極爲認真。
但還是低估了他們“認真”的程度。
現在一想,除了白天的入世功課之外,他們怕不是一旦安靜下來,就在利用那個道具提升自己……
兩晚無眠,應是常态。
所以,在陸書文徹底釋放情緒之前,自己完全沒有帶入到對方的心境……
徐振雲從前隻覺得什麽“寂寞如雪”“高處不勝寒”隻是無病呻吟而已;但現在卻微感恻然。
擡頭一看。
姬小花漫不經心;宿雨寒木然飲酒。辛丹萱、魏興河笑語盈盈。
趙蝮亭和他身後兩個“不速之客”同樣神情平靜,沒有現出一絲漣漪。
好像早已司空見慣。
趙蝮亭瞥了向天問一眼,淡然道:“到你了。”
向天問猛的自座席上躍下,昂首一臉不屑的道:“我不和稻草人打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