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雲快速思考,旋即問道:“老師。連仙朝争鋒之戰場實況都如實記載在于‘版書’之上,不算違背道俗兩分、與世同塵之道嗎?”
姬小花肅然搖頭道:“當然不算。‘與世同塵’,是修道人從個人角度,将‘世俗分’和‘道業分’一分爲二,兩不幹涉,以促進修行的一條路。”
“而仙朝争鋒、邪修之亂、妖族侵襲,乃是事關芸芸衆生生生死攸關之事,一切進展,自當公之于衆。就像每隔三年血色之月,妖族可能的進攻方向,各州縣都會具告緊急文書一樣。”
徐振雲若有所思,緩緩點頭,心中概念又清晰了幾分。
目光落在“第一版書”中的第二條,徐振雲心中琢磨,略一心算道:“全命而終,大晉百姓能活九十一歲;但實際壽命卻隻有六十九歲。”
“如果意外死亡占總人口一半,且平均亡故年齡是預期壽命的一半,即四十五歲;那麽計算下來平均年齡約是六十八歲,正好接近實際平均壽命……”
姬小花目光一瞥,已知徐振雲言下之意,正色道:“比例之高,超出你的預期?”
徐振雲點頭道:“正是。還請老師解惑。”
預期壽命和實際壽命的差值頗大,這意味着有一半的人未能善終。
因爲大晉各級官府掌握特殊法器,除非兇手也是修道者,民間糾紛幾乎可以做到“命案必破”,所以在這個威懾之下,百姓内部,其實治安極好。
芸芸衆生的主要威脅,就是“三災”。
但在徐振雲的視角,對于仙朝争鋒、邪修之亂對凡民的影響,感知還不是很明顯;唯有對于三年一度的“血色之月”認知最深。
可是憑借徐振雲認識的“血色之月”的規模和頻率,若說達到令一半人口未能善終,好像還不至于!
這些問題,按照原本徐振雲的性格,理應是獨自搜索書籍、資料,乃至自己深入市井,逐步調查。
如果輕率的問一些常識性的蠢問題,未免有些露怯。
但現在他對“全面了解心元本洲面貌”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所以就直接發問。
而且從“與牧雪晴強行碰拳”這件事,徐振雲也感受到了行事果斷直接的好處,所以心理天平漸漸傾斜。
姬小花倒沒有露出“嫌棄問題太低級”的态度,耐心回答道:
“你長期生長于神都縣域之内、并且在家庭和武館兩點一線,對于世風的認識,必然偏差;産生這樣的疑問,是十分正常的。”
“大緻說來,有以下幾個原因。”
“其一,你忽略了妖族入侵之後,對于凡民的侵襲殺害,無論是用作血食還是奪舍,優先選擇的目标都是十八歲至二十歲的青年,甚至年齡更小的嬰幼兒;年紀較大的遇害者,要麽是妖族葷素不忌;要麽是殃及池魚。”
“由于受害者的均齡大大低于伱預想的數字‘四十五歲’,所以對于平均壽命的影響,必然更大。”
徐振雲點頭,他剛剛的确是忽略這一點。
姬小花續道:“其二。毋庸諱言,雖然護佑泰和仙城的‘無始天璇陣’也不完美;但這裏終究是神都。除了十六年前‘神都之亂’那樣的偶發事件,其餘年份,神都遭受‘血色之月’的損失,終究要較其餘城池爲少。”
“防備力量較爲薄弱的小縣城,甚至出現過‘血色之月’中被妖族全城覆滅的事件。當然,這是各種因素促成的偶然,并不多見。但大體說來,城池等級愈高,城中居民存活率就愈高。”
“所以,對于地方城池,其實妖患會比你想象中的嚴重一些。”
“第三個原因。神都畢竟不是大晉仙朝邊境,對于‘仙朝争鋒’的影響,你的感知也并不明顯。”
徐振雲心中微動,立刻道:“仙朝争鋒,也會屠戮凡人麽?”
這個問題問的直接,甚至有些尖銳。
按照徐振雲對于“仙道近人”世風的感知,仙朝之間的争鬥,應該是一種較爲“文明”的形态;好像不應該出現前世史書記載的大肆屠城之類的情況……
姬小花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幽藍雙眸光芒流動,和徐振雲四目對視,姬小花緩緩道:“關于仙朝争鋒對于凡民的影響,我隻告訴你七個字——冰火兩重天。”
“要麽十分文明,甚至連城池易幟、歸屬變化都幾乎沒有感知,隻是換個了代理人;要麽就是滅頂之災,孽力深重。”
“前者是由當今‘仙道近人’之世風決定;後者卻是因爲仙朝争鋒的特殊鬥争形态。”
“你現在還處于成長階段。當你再提高兩個品級,将來爲大晉仙朝效力,直面仙朝争鋒之時,自然會明白一切。”
徐振雲心中泛起無數的思考和推演,但終于隻是點頭道:“我知道了。”
姬小花又道:“第四個原因。”
“還有第四個?”
徐振雲心中驚訝。
心元本洲社會形态層面的知識,果然複雜。
姬小花道:“第四個原因,是……”
就在此時,徐振雲身畔忽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這号稱‘天上邪’破碎之雲,數十載來行事,利我大晉。這一回牽制大楚,厥功最著。可見仙朝争鋒,天數傾斜,大勢在我。”
徐振雲轉過頭一看,說話之人約莫三十歲年紀,身穿一件圓領闌衫,頭戴一頂灰黑色镂空紗帽,手中摩挲着一柄棕色玉骨折扇。
且其人氣度富貴雍容,肌膚白淨,儀表堂堂。
姬小花微微一怔,笑道:“第四個原因,已經被這人講出來了。邪修組織‘破碎之雲’對于三大仙朝的侵害,相對而言大晉受害最輕,所以你感知并不明顯。”
“不止是你。大晉治下百姓,對于這一威脅的感知,和大涼、大楚有明顯不同。”
徐振雲怔然道:“是整個邪修,還是‘破碎之雲’?一個單獨的組織,有這樣的能量?”
相對于血色之月,“邪修”雖然也是“三災”之一,但徐振雲卻感知不明顯;尤其是身邊的人和事,到底有誰亡于“邪修”之手,到目前爲止幾乎找不出具體實例來。
這可不是徐振雲孤陋寡聞。
徐家上下,乃至遠近四鄰的南陽縣百姓,對于“邪修”的感受,俱都沒有對于妖患那麽清晰。
并稱“三災”,在徐振雲心裏卻有一種“我和科比合砍八十一分”的感覺。
還有……
如果說因爲某種原因,作爲“三災”之一的整個“邪修”體系,對大晉的侵害較輕,以至于能夠顯著影響徐振雲對于風險的認知、亦或者影響三朝争鋒之大局,還說得過去。
但是:
隻是一個邪修組織“破碎之雲”?
道心棋盤之中,恰到好處的響起了小金人“向天問”的聲音:“天啊!徐振雲這家夥竟然不知道天上邪‘破碎之雲’?這樣的蠢貨爲什麽能夠得到‘天授玄晶’的機緣,我不服啊……”
“牧雪晴”奇怪的心聲也同步響起:“他竟然不知道‘破碎之雲’……也對,沒有特殊門路提前得知修道世界的事迹,對于普通百姓而言,或許這的确并不奇怪……”
“尤其是遠離神都、遠離天心園林的鄉下人……”
姬小花沒有因爲徐振雲不知“破碎之雲”而驚怪,緩緩解釋道:
“其實哪怕是在大晉,邪修對于普通人的侵害,依舊存在;隻是以一個隐秘、尋常人想象不到的方式。這一點我先賣個關子;再過一個多月,等你晉級八品,在大晉領了具體職司,自然會接觸到。”
“我隻能告訴你——在三大仙朝官方的評級中,邪修分爲四等:天、地、玄、黃。”
“其中修爲在下三品,獨立作案的邪修,是爲‘黃級’。”
“修爲在中三品的邪修,是爲‘玄級’。”
“修爲在上三品,又或者以其爲骨幹形成組織,是爲‘地級’。”
“首領達到一品修爲,麾下有多個修爲在上三品邪修,并且掌握了至少一件‘一等靈天界圖’,具備了抵抗三大仙朝頂尖強者追緝的能力,才是‘天級’。”
徐振雲道:“破碎之雲就是評級爲‘天級’的邪修組織?”
姬小花搖頭道:“不對。想想看,版書上破碎之雲的外号。”
徐振雲目光一凝,沉聲道:“天上邪?天上邪……”
“意思是天級之上的邪修,獨一無二?”
姬小花點頭道:“正是。邪修序列之中,唯有‘破碎之雲’超出天地玄黃四等之外,冠以‘天上邪’之名。”
“破碎之雲雖然規模不大,以根基和底力而論,無力與一國争衡;但是以頂尖力量而論,卻幾乎毫不遜色。”
“在高階修道者的心目中,‘破碎之雲’是心元本洲僅次于‘人道八極’和‘四大聖族’之外的第十三大勢力。”
徐振雲暗驚道:“這麽厲害?”
姬小花道:“無論是天、地、玄、黃中哪一個等級的邪修,都是以一種特殊、隐秘的方法侵害衆生。但是唯有‘破碎之雲’,有能力仿效妖族行事,公開血祭一城!”
“因爲邪修本來也是如假包換的人身,隐匿身份之後,無始天璇陣卻管不到他。一旦肆無忌憚行事,幾乎是比妖族更令人頭痛的存在。”
“有一個數字足以說明問題——”
“最近百年亡于邪修之手的生靈,天地玄黃四等相加,其以隐秘手段戕害之人命,占了總數的四成;而破碎之雲于三大仙朝制造的大血祭,獨占總數六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