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有一種預感，這一次的畫面，就是最後的最後了。
這是一座海邊的城市，一應設施，如同萊先前所見，隻是比遺迹呈現出的樣子，要大得多。
城市的中心，升起一道光幕。
來自海洋和大地的能量源源不斷順着城市中心地帶向上發射，修補着在攻擊中閃爍的光幕。
這一次，發動進攻的，是道之三龍的最後一隻，原始之龍酋雷姆。
這時的女子，或許已經步入中老年，女兒已經成長得亭亭玉立。
此刻的她，目光堅毅地同母親告别。
“母親，我也是一名訓練家。你參與了修建瀚海之心，父親戰死在了城外，父母曾經做過的事情，我也要去做。”
女子的目光變得模糊一片，但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在她的目送中，女兒走出房間，乘着飛龍升上高空。
和她一起的，還有來自城市各處的訓練家們。
他們沖出屏障，與酋雷姆交戰。
這時，順着女子的目光，萊才看到，發動進攻的遠不止是它。
萊希拉姆與捷克羅姆正從兩端進發。
爲數衆多的訓練家前赴後繼，強大者足有冠軍水平，弱小的或許還不如年初的萊。
激烈的戰鬥，讓他們爲屏障的修補赢得了時間。
但也隻是赢得了時間。
不知是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月、兩個月，或者是一年、兩年。
終于，作爲這個文明最後的燈塔的海濱城市，也随着屏障的破碎而迎來了終結。
最後的最後，在三隻巨龍殺向城鎮中心之時。
劇烈的爆炸在城市的四周同時發生。
作爲屏障支柱的三個外圍設施同時自爆，僅剩下了位于最中心的一處樞紐。
在強大的能量潮汐中，三隻巨龍無力墜地，渾身冒氣黑煙，隻有實力最爲強大的酋雷姆強撐着起身升空。
在狂怒中，強大的攻擊席卷了整個城市。
畫面的最後，女子緊握着手中的小球。
大地開始塌陷，闆塊甚至都在最終的碰撞與爆炸中崩塌。
海水湧入房屋，熄滅了遠處的火焰，也熄滅了一個曾經興盛的文明最後的燈火。
······
“毀滅的見證者嗎？”
心之力撐開一片空間，将這處住宅護在其中。
海水在不惜消耗的催動之下，也被排出。
腳踏實地，踩在這塊被他見證了整個人生的女子的生命終點之上，萊内心極不平靜。
平心而論，這樣一個文明的毀滅，并不讓人意外。
早在女子的孩童時期，它就處處散發出黃昏的氣息。
昏黃的天空，稀少的植被，在發達的城市之外，生命的蹤迹已經被驅趕到世界的邊緣。
到了她的青年時期，從戰鬥的角度，這個文明似乎已經達到了頂峰，即便是面對複數的一級神，也足以正面戰鬥，甚至可以在某些場合不緻敗北。
科技的力量，讓他們跨越了個體戰力的限制，擁有了駕馭部分自然的能力。
但這仍然不夠，面對強大的神明和它們立足于這個世界所擁有的權柄，這樣的反抗仍然是暫時且蒼白的。
這是從黃昏到永夜的道路上，由英雄式的個體或群體，舉起的點點燈火。
可即便如此，萊也看到了屬于一個文明末期的堅韌，雖然它并不讨喜，卻也有着讓人動容的一面。
作爲終結的最後見證者，女子是舊時代當中，對時代與社會的抵抗者，又是這個時代走向滅亡之時，那個以自己的方式戰鬥到最後的，毫不動搖的捍衛者。
一顆小小的金屬球裏，濃縮着一個在壽命永恒的神靈心中算不得什麽的，曾經輝煌過，卻最終被毀滅掉的文明的最後旅途。
對于這個世界，對于豐緣這片大陸或其他的地區，不可否認的是，萊的心底始終有着一分傲慢。
面對豐緣的種種亂象和低效冗雜的聯盟，他基于内心的排斥和反感，而始終與它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但在此刻，他逐漸意識到這種傲慢本身的狹隘。
自己的知識源于另一個世界與另一套思想的體系。
不論是在碎片世界裏的呆呆王，還是此刻手中金屬球所承載的那個沉重的世界，它們并沒有發展到那樣的一步，卻也走出了屬于自己的道路。
有些是成功的，有些是失敗的。
有些在失敗之後還能留下痕迹，有些則已經被時光的長河沖刷得再無蹤影。
看着它們，就像是在看萊所身處這個世界與這個文明的鏡子。
時間對一切個體和群體來說都是公平的。
毀滅與重生，這是個永恒的話題。
許多大陸上文明的發展史和消亡史，就像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試錯中的劇本。
在神奧和合衆，這樣的故事完整地流傳了下來。
而在其他的地區，未能流傳的故事卻更是多數，少數留下了隻言片語，有些則是毫無蹤迹，徹底消散。
再過僅僅幾年的時間，屬于這一代文明的危機也就将要到來。
固拉多與蓋歐卡的決戰，天空之神與天外隕石的碰撞。
神奧雙龍的時空對決，反轉世界裏騎拉帝納的憤怒。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更重要的是，或許還有來自擁有創造權能的阿爾宙斯的滅世危機。
面對這樣的危機，與不斷湧現出的英雄人物，自己的傲慢或許并不應當。
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的問題，尤以豐緣和關都兩片大陸爲甚，但這并非不能解決。
擁有能力的人，也就同時有了更大的責任與使命，這一點，從在家鄉海底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刻在了他的心裏。
比起真正解決了那些大問題的英雄，自己或許仍然是微不足道的，但自己也有可以做到的事情。
至少，萊并不願意真正去成爲某一個文明最終的見證者。
那個被他看着成長起來，卻又在無力之中走向人生的終點的女孩、少女與女人。
珍而重之地将金屬球握在手中，萊仿佛還能夠感受到它内部的無限重量。
雖然，随着最後一次的釋放，在海底曆經不知多少歲月的它，已經耗盡了最後的能量與結構上的強度，真正成爲了一顆平平無奇的金屬球。
“文明的終結，最後的終點是遺忘。”
“莉可麗絲，至少在此刻，我還記得你們，而且會一直銘記你們，作爲我走向前方的力量之源。”
看向前方，他似乎又見到了那個在院落草坪上，與幾隻寶可夢共度閑暇時光的女孩。
在有些昏沉的陽光之下，她的身影卻是那樣真切又光彩。
······
當萊再次出發的時候，左手的手腕上，多了一條小小的金屬手鏈，一顆銀白色的金屬球，就在它的中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