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在萊的要求和醫生的确認之下,飛龍号來到帕爾島。鎮長薩紮帶隊,護衛隊、漁民全員出動,從無法靠岸的飛龍号那裏迎回了自己的英雄。同行的還有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在船上住的花月。
不過半月,隻是中毒的花月就基本恢複了健康,除去髒腑還有些不适,不能激烈活動之外,日常生活已不受影響。
一月之後,“木乃伊”限定皮膚的萊也終于解放,可以拄着拐杖四處走一走。實際上,他的骨折已經完全恢複,各處皮肉傷更是已經幾乎毫無痕迹,隻有少數幾處傷口深的留下了輕微疤痕。
但是,在包括鎮長在内的一系列長輩的強行要求下,“傷筋動骨一百天”的萊還是需要以這樣的姿态再度過兩個多月。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就是新的一年。
······
新年剛過,戰後直接被送回茵郁市的娜琪恢複了健康,專程飛來武鬥鎮,又坐船前往了帕爾島,向萊登門道謝。
那天正是一個下午,敲門進來的娜琪看到滿院的孩子,臉上寫滿驚訝。臨時搭成的講台上,萊和花月的臨時教師組合正在說着對口相聲,用相互拆台的方式把枯燥的寶可夢和社會知識變得通俗易懂。
第一時間,雙方就都看到了對方。沒有貿然上前,娜琪找了個角落坐下。
“智久,野外遇到作惡之人時應該怎麽辦?”
“應該沖上去打倒他,幫助被欺負的人!”智久站起來攥拳說到。
“說得好,進攻就是解決一切的最好方法!”說出這話的自然是花月。
“賴特,你怎麽看?”
“應該躲避、觀察,伺機而動,如果能聯系執法部門就最好,不能的話量力而爲,最好留存證據,以保護自己爲先。”照例坐在第一排的賴特這般說。
“賴特說得好,智久把《野外無差别對戰防衛術》第二章第一節抄十遍,明天給我交過來。”說着,萊舉起拐杖,敲在花月的腦殼上。發出的不是“邦”而是“嘭”的聲音,“你腦子裏裝的隻有水嗎?還是說你脖子上的是個熟透了的西瓜?你陪他一起抄。”
玩笑開過,萊開始上課:“在給大家講的第一章裏面,我确實介紹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作戰方法,但是,這并不意味着要你們獨立外出時真的去使用,或者說主動去使用,而是作爲底牌以備不時之需。
你們年齡不大,寶可夢也不強,對戰經驗更是可以說沒有,遇到問題的第一反應是保護好自己,然後才是懲惡揚善,在學習各種知識之前,這都是必須的。大家記住了嗎?”
“記住了!”孩子們稀稀拉拉地回答着。
見此狀,萊隻好拿出又一個故事:“舉個例子,智久走在路上,對面是我旁邊的這個莫西幹,他正在讓他的大狼犬追着賴特打,賴特肯定是打不過他,那他就得開始跑。
這個時候,如果智久爲了救賴特,用他的墨海馬沖上去和莫西幹打,會發生什麽事?”
“會被幹掉!”跳起來搶答的是原本還有些拘謹的傑裏,經過一段時間的融入,現在的他已經活潑多了。
“你胡說!”“嘭!”智久不服,起身就要反駁,被萊用拐杖果斷鎮壓。
“傑裏說得對,會被幹掉,那麽怎麽才能救下賴特呢?”
“躲在一邊,然後打他本人?”智久身後,一個戴着眼鏡,年齡大概十歲左右的孩子提出了一種方法。
“說的不錯,這是第一章第三節的做法,你讀書很認真。但是,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訓練家,莫西幹老師會這麽輕易被打到嗎?如果沒有打中該怎麽辦呢?”
“那應該怎麽辦呢,萊大哥?”
“最好的辦法,是記住他的長相,然後觀察周邊的環境,看看是否可能有人經過,有人自然最好,如果确實無人,那麽也要采用第一章第二節講的,利用地形去牽制他。
比如說,用泡沫光線和水槍打濕地面,讓莫西幹老師滑到;用泥巴射擊遮蔽視線,讓莫西幹老師看不見路,通過這些方法,你的可行性就要高于用一個不熟練的攻擊技能去打莫西幹老師本人,至少命中率會高很多,這樣就更有機會掩護賴特逃離,然後再想辦法。”
“這麽說,大家明白了嗎?”
“明白啦!”這次,下面的回應異口同聲、中氣十足。
“既然都明白了,那麽今天的作業,就是圍繞我剛剛講的故事,寫一寫自己面對莫西幹老師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篇幅不限,但明天我會打分排名。現在下課!”
“萊大哥再見!”聽到下課,孩子們興高采烈地三兩成群撤了出去。
娜琪站起身,走上前來,智久還想跟萊多聊幾句,但一旁的賴特和傑裏強行捂住嘴拽走了他。
娜琪笑着打招呼:“課上的不錯嘛,萊老師,莫西幹老師。”一切都和一個多月前别無二緻。
“我才不是莫西幹老師!算了,還有事,先不跟你們糾纏了,回頭再和你算賬。”說着,花月也溜之大吉。
轉眼間,院子裏就隻剩下相對站立的兩人,氣氛陷入微妙的沉默。
“今天我過來,是爲了道謝的。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也多虧了你,我認識到自己還有很多的不足。”率先開口的是娜琪。
萊輕輕搖搖頭:“道謝就不必了,如果換一個情境,我相信你也會想辦法爲我們開辟一條逃生的道路。如果有時間,我們不妨一起走走吧,聊一聊之前擱置的話題。”
“樂意奉陪。”
二人并肩走出院子,走在鎮子的小路上。
“你還記得嗎,我們的分歧,就源自那些‘剛入夥的海盜’到底算不算罪犯。我的觀點就源自我的見聞,那個很聰明的叫賴特的孩子,叫傑裏的孩子,還有那個戴着眼鏡的孩子,都是我從這附近一個島上‘俘虜’的你眼中的‘海盜’或者‘潛在的海盜’。
但是,在他們的身上,我看到了和帕爾島的孩子一樣的可能性,所以我願意留下他們,也願意教導他們,因爲我相信他們可以被塑造。”
“所以,你是想重新說服我嗎?不得不說,你做到了一部分,這些孩子的确不能算是海盜。”
“不,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因爲在另一群人的身上,我看到了另外的情景,在我們一起俘虜的海盜裏面,除了極少數的幾個,多數人已經被同化了,不論有着怎樣的苦衷。
真正做到還有自己價值觀和善惡觀的,不是那些假裝得很可憐的孩子,恰恰是那個敢于和我對峙的、年齡最大的孩子。
所以,從他們的身上,我意識到,世界是複雜的,那麽人就更是如此。我們爲某一個身份、某一個年齡貼上标簽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傲慢。”
“那麽,你打算怎麽來分辨這樣的人呢?”
“分辨?我并不打算刻意這樣去做,我想做的,就是在未來,用我的眼睛去看到更多這樣的人,而後,我就會自然而然地找到答案。同時,我在想的,是怎樣讓這樣的分辨不再那麽必要,讓這樣的孩子不會走到可悲的這一步。我家裏的學校,就是我的嘗試。”
“目前來看,你的嘗試情況如何?”
“姑且算成功,但也不一定。”
說着說着,二人已經走出鎮子,來到海灘之上。
望向遠處的大海,萊對着身旁的娜琪,說出自己塵封多日的想法:“兩個月以來,每天都在養傷的我,恢複到了認識你和花月之前的狀态,一切都很平靜,但卻并不能讓我獲得以前的快樂。”
“因爲你不屬于這裏,你有着更大的舞台。”
“不,我就屬于這裏,隻是,我不屬于現在的這裏。”
“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段時間,我最大的變化就是重新思考一些被我曾經擱置和邊緣化的問題,而思考一旦開始,就不能結束,就像這片大海,必須要順着洋流的方向流動。
海盜、小孩隻是這個問題很小的一部分,小到隻是一個表象的碎片,而現在的我,又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樣的表象,更不必說它背後的問題。”
萊的話讓娜琪仿佛雲裏霧裏,但萊并沒有在意,繼續往下講,娜琪也緩步跟随在他的身旁,側耳傾聽。
“在我們的生活中,許多看起來合理的東西,恰恰包含着深層次的不合理。就像,我們讨論海盜的存在,他們自然是罪大惡極,我也從不留手。
但是,我之前遇到了一個有些神經質的海盜,他的話卻意外的有些意思:對于很多人來說,如果不做海盜,就隻能在不尊嚴地死去和不尊嚴地活着之間做選擇。
那麽,雖然海盜也沒有尊嚴,卻又有何妨呢?
對于很多人來說,當海盜是爲了生計、爲了财富,但還有些人,隻是單純的‘我不想這樣下去’了,他們沒有知識,也沒有什麽能力,懷着一腔憤怒,終歸是不能成事。
但是,我們爲什麽可以對這樣的憤怒視而不見呢?
每當想到這裏,我就對自己的無動于衷而感到憤怒,但我又深知,我沒有能力與勇氣,改變不了什麽,隻要能夠維護我眼前的一些事情,就足夠了。”
聽到這裏,娜琪張口打斷了萊:“如果你都沒有勇氣,那麽被你救下的我,又算是什麽呢?”
“這并不一樣。”
“這其實一樣。你或許會說,這是血氣之勇和内心之勇的差别,但對你這樣的人來說,它們都一樣。萊,你的心就是一座寶庫,隻是你不知如何打開它。”
對于用詞慎重的娜琪來說,說出這樣一番話實屬難得。
然而,此時的萊并沒有心思注意這些。
與娜琪對視着,萊說:“我比你們想象中的那個人要怯懦得多,也弱小得多。我知道很多東西,卻沒有勇氣做什麽,甚至總想着和你們所有人保持距離,看着曆史的發生。所以,這番話,不适合我,而是适合大吾、米可利,适合花月和你,但它唯獨不适合我。”
“你錯了,它适合你,因爲你做不到你說的一切,因爲你終歸認識了我們,所以你無法保持距離。”
“是的,在這些事情上,我确實做不到,但我這樣做或許并不正确。”
“什麽是正确?一個在你看來必定會發生的未來?一個我和花月會死在不知名的島上,一個剛剛還在聽你講課的孩子死在無人問津的海灘上,一個無數戰友倒在暗礁島的沙灘上的未來嗎?”
“不,如果我不參與,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未來。”
“不,這樣的未來不存在,也不會存在。因爲你參與了,你書寫了自己的未來,也書寫了我們的未來,尤其是我的未來。”
“我”
“聽我說完。我不知道你在恐懼什麽,也不知道你在回避什麽,但我知道,你這個驕傲又強勢的混蛋并不會輸給大吾、輸給米可利,因爲我是心甘情願在你的指揮之下行動的,你可以質疑自己,但你不能讓我質疑我自己的眼睛。”
說着,娜琪進一步走上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已近到可以感受對方的呼吸。看着多種情感混雜在臉上的娜琪,萊仿佛回到了那次分别。
“你對不起。”
“你沒有必要道歉,但我希望你明白,你就是你。”說到這裏,娜琪意識到了位置的問題,慌忙後退兩小步,偏過頭去,“我隻是不希望看到一個被心靈的泥沼捆住,最終裹足不前的人。”
說着,娜琪指向遠方的大海:“看到了嗎?這廣袤的大海。你隻有走進他,才能找到你失去的平靜,才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不論它是什麽,隻在這裏,你永遠不會有答案。”
放出七夕青鳥,娜琪輕輕一躍跳到它的背上,“我無法對你講什麽道理,但如果你願意自己去看看這世界,我會很樂意陪你一起走過。”
“今天的交流雖然沒有結果,但我看到了一個更真實的、不戴面具的你,這樣也不賴。
我會在茵郁市等着你的消息。
七夕青鳥,我們走!”
七夕青鳥飛上天空,向着遠方的武鬥鎮而去,隻留下萊一人在海邊若有所思。
可以的話,求個收藏推薦~謝謝大家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