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尹溪也在白日那個仗義執言的大哥口中粗略聽過,但細緻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好奇道:“這是怎麽個說法?”
劉大哥看了尹溪一眼,那眼神中即帶着些痛恨也帶着些憐憫:“姑娘你們二位初來乍到,可是不知道當年全城鬧得沸沸揚揚的慘事,就連我也是從身邊的百姓口中聽說,那時我還年幼,隻清楚記得城門前挂着那個姑娘的屍體,挂了足足三天,唉,畜生啊!”
看着尹溪仍是不解的神情,掌櫃這才清清嗓子,一臉憤恨将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那個時候還年輕,這個客棧也剛剛建好,也正值寒冬年末。我一大早就出了門,想着去街上買些大紅布做個花挂在門臉前,充個喜慶,結果正好看見上一任城主府的門前,圍了一大堆百姓。
我那時還納悶怎麽大冬天有這麽多人冒着寒風出來,便好奇的湊上去看了眼,結果就這一眼.唉,我是這輩子也忘不掉了,當真是慘啊,當真是畜生不如啊!”
尹溪聽得更加好奇,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掌櫃道:“我看見,在城主府門前那片雪地中,躺着一個赤身裸體的姑娘,那姑娘遍體青紫,沒了一處好肉,十指的指甲都被撬了下來,凍幹的暗紅血迹滿手都是,連舌頭都被人割掉不知去向,頭下的雪地被血浸染了一大片。
寒冬臘月裏,那個姑娘就這麽死在了冰天雪地上,無聲無息。”
尹溪聽得攥緊了拳頭,道:“這是上一任城主幹的?”
掌櫃無聲點頭,算是肯定。
“畜生,真是畜生!”尹溪氣的渾身發抖,實在是想不到天底下竟然這樣糟踐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這姑娘的家人後來如何了?”尹歸舟道。
掌櫃搖搖頭道:“這我也不知,我不敢觸了城主那些人的黴頭,因爲害怕,我在看見那姑娘的屍體後就在店裏閉門不出,躲了好幾日才敢外出。”
劉老大連連捶桌道:“我那時也隻是個小孩子,不懂事,也隻聽見大人說城門口挂了那個女子的屍體三日,說是爲了警醒城裏百姓,忤逆城主的下場。”
“要我是那女子的家人,就算是鬧到死,也得讓那個王八蛋付出代價。”他道。
“确實死了,”此前一直默默聽着幾人說話的于石這時突然開口道。
掌櫃扭頭看他:“你說什麽?”
于石神情淡然道:“那女子沒有父母,隻有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後來他哥哥爲了給妹妹報仇,也被城主的人活活打死,扔進了荒山。”
“唉,造孽啊。”掌櫃聞言,歎息不止,但随後他疑惑的看了于石一眼,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由于醉酒,掌櫃的大腦又思考不上來。
尹歸舟恰好問于石道:“你看着不過二十幾的年紀,怎麽知道的比掌櫃還多?”
掌櫃的腦袋拐過彎來,也問道:“對呀,那個時候你才多大?”
于石老實道:“我爹還在世的時候跟那女子的哥哥有些交情,經常從他那裏賣新鮮打獵的野兔肉吃,他死後我爹便将此事偷偷講與我聽,我也因此知道一些。”這話打消了掌櫃的疑慮,也讓他更加憤恨。
一聽到那女子的哥哥也是個獵人,劉老大的心情更加沉痛,更加爲他們兄妹悲慘的遭遇惋惜不已。
“其實當年那個食人魔就不該處死,他又沒害死什麽無辜的人,隻單單殺了上任城主一家,也算是爲民除害。”有一個兄弟感慨道。
“就是,沈家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名不副實的破仙家,該除的不除,不該除的非要來除,這一方百姓活在他們的手底下,真是遭罪!”掌櫃紅着臉,大着舌頭發洩着自己的不滿。
尹溪不知該做何想,此前她對沈靜思這個人的印象其實還算得上不錯,但沒想到沈家端正的家風下,确實對黎民百姓痛苦的漠不關心。
明日,她一定要将此事好好跟沈靜思訴說一番。
幾人就着好酒好菜聊了一半天,掌櫃将自己在城主眼皮子底下忍氣吞聲小心翼翼過的這些糟糕的年月一股腦苦水似的都接着酒勁兒吐了出來,說的那叫一個爽快。
劉老大也是真性情,跟掌櫃聊的很合得來,其他的幾個弟兄不勝酒力,早早趴在了桌子上,不是打起呼噜震天響,就是留着口水說胡話。
在場清醒的人隻剩下了半醉的尹歸舟跟從頭到尾滴酒不沾無比清醒的尹溪跟于石兩人。
當然,小六子跟小丫頭這兩個小孩除外,他們跟狗子們早嫌大人說話吵鬧,跑到了後院的空地上玩去了。
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不存在什麽仇恨,因爲好奇小鹦鹉學舌的本事,小六子最後還是跟小丫頭玩到了一塊兒。
尤其是那隻聰明過人的小猴子,小六子越看越喜歡,抱着它跑到劉老大面前問可不可以養它。
劉老大意識還算清醒,皺眉道:“你也不問問這是誰家的猴子你就想要。”
尹溪一看,大喜過望,她原本還愁這小猴子往哪兒打發,這下機會來了。
她連忙道:“這是我撿的,正愁不知道往哪兒放呢,正好小六子喜歡,就送給他養着好了。”
小六子一聽,高興道:“好呀,好呀。”
劉老大見此,也隻好同意道:“那你得好好養着,聽見沒有?”
“嗯嗯,聽見了。”小六子應道。
正好這時小丫頭玩累了,揉着眼睛回到尹溪身邊,軟叽叽道:“好困啊,想睡覺了。”
“困了啊,那姐姐帶你回房間睡覺。”尹溪将小丫頭抱起,對她道。
劉老大見狀看了眼外面的天,剛才聊天聊上了瘾,忘了時間,現在天色早已大晚。
看着自己幾個喝的爛醉的兄弟,又想起方才的宵禁,他臨時決定也在這裏要幾間房暫住一晚。
跟于石要了房間後,他招呼小六子扛着自己的兄弟扛了好幾趟,才把他們都妥善安置到床上。尹溪見此,笑着打趣道:“劉大哥,你跟他們的老父親似的。”
劉老大此時也醉着,說話就沒了顧忌,笑道:“弟兄幾個都是沒了爹娘,沒有生計,爲了一口飯吃跟着我每天累着,怎麽也不能虧待了他們。”說完,他帶着小六子轉身上樓回去休息。
臨走時他還提醒道:“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尹溪抱着小丫頭坐在原地發呆,她怎麽也沒想到原來劉老大一行人竟全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但看他們的相處卻也跟尋常家人一般,親密無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