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佤邦的對手。”
這是我沖老喬說的話,說話時,他正坐在729園區2号樓裏屬于我的那間辦公室,昏暗的燈光下,隻有那發白的頭發還在閃光。
我詳細向老喬解釋了一下治安營和佤邦王牌的軍事力量對比,點明了這次事件中勐能軍的所有缺陷……而老喬一直在聽着。
他比我更發愁,不然腦袋頂上的白頭發不可能在這幾天增加了這麽多。
最終,老喬在我闡述完最後的觀點後,說了一句:“包總,就這麽死了?”
那一秒,我瞧着老喬,他好像整個人都空了。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老喬之所以強悍,完全是依靠大包總這個幾乎無法戰勝的對手,如今大包總死了,還死在了自己兒子的手裏時,就像是有人拔掉了他心裏的刺,令其隻剩下了虛脫。
“死了。”
“整個過程我都讓人拍了下來,并且将視頻存檔,交給了咱們的記者進行後期處理……”
老喬伸手打斷了我。
“今天咱倆不說這些。”
我都覺着十萬火急了,老喬竟然不想談這些。
那一刻,他緩緩起身,順着我身側走向了門口,說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們倆步行出門,從2号樓的樓梯上走下來之後,離開了729園區,就這麽順着道路向前行進着。
而我們倆身後,隻有那五個黑鬼保護,老喬這次多一個人都沒帶。
他已經完全信任我了。
信任到了沒必要設防的地步。
可我……
依然沒有生出半點叛逆的心裏,甚至隐隐還覺着,這時候要有點什麽歪的邪的心思,沒準兩邊的林子裏都會鑽出成群結隊的綠皮兵。
結果,老喬一轉頭就步入了一座山,一座我在729園區内時常能看見山頭的高山。
山林中,我看見了瑩瑩綠光,山坡上是一座座立着石碑卻沒刻名字的墳包。
老喬就這麽站在這些墳包前,慢慢蹲了下去。
“他叫央榮。”
老喬在石碑上拍了兩下:“是包總派人殺我以後,被我最後一個逼死的兄弟。”
“他跟了我十一年,替我擋過子彈……”
我站在老喬的身後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卻聽着那個柔弱如風的聲音,從這麽一個鋼鐵硬漢嘴裏說了出來:“他死的時候,沖着我都快把嗓子喊破了,叫嚷着‘你他媽爲什麽不信我!’、‘爲什麽!’。”
老喬沖着我回過了頭,看都不看指向了另外一塊石碑:“他是布熱阿。”
“這兩個人從我當匪的時候就與我形影不離,等我入主了勐能,一個掌管着一營,一個掌管着治安營。”
“你所看見的729軍區,是我爲了卸下他們倆的兵權建起來的……”
“我告訴他們,咱們得給手底下的兵,建一個舒适的營房,他們……特别信我,替那些你口中的綠皮兵千恩萬謝,覺着我是個登了基還不忘自己兄弟的人。”
“就這麽着,這兩個人讓我卸下了兵權,一門心思的去729盯着建築工地,就是爲了能讓手底下人活得舒服一點。”
我好像聽明白了點,但,沒有插嘴。
“那些,有的是我當了團副以後的手下、有的是讓包總發配到勐能的江湖人,這一群人,都是央榮和布熱阿替我料理的,我随口說句話,他們哥倆就能沖出要人命。”
“可唯獨在我面前,不會漏出獠牙。”
老喬看着我笑了出來,問道:“我是個畜生吧?”
我微微張開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老喬卻歎息着說道:“壞了,沒帶酒。”
“打那兒開始,我就一直憋着一股勁,要放倒包總。”
“小啞巴,你說這怎麽把他給放倒了之後,我好像還沒魂兒了呢?”
老喬扭過了頭,望着眼前這些墳包說道:“當天我在别墅的地下室就能殺他,沒下手的原因不止是你告訴過我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更重要的是,有那麽一瞬間,在我都把斧子刃搭到了他脖子上的一瞬間,我忽然發現殺了他,我他媽不知道該幹嘛了。”
“我靠仇恨活了一輩子,這股仇要是沒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我身邊,用雙手握着我的肩頭說道:“小啞巴,最近在勐能發生的一切,我不是不幫你,是我始終都沒想好。”
“我心裏有了徹底搞塌整個佤邦的計劃;”
“我爲了确保這個計劃能夠實施,砸進去了一個億;”
“眼看着就要落實了……我猶豫了。”
老喬……
第一次像一個真正的老人一樣和我說話,我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居然是想‘他又要試探我什麽’!
我不知道當時自己的目光什麽樣,可老喬的表情,卻有了改變。
“你不信我說的話?”
我習慣性的說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答案:“我信。”
“可你沒問已經死了的這個央榮和布熱阿,和活着的那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我……不想知道。”
老喬并沒有生氣:“這才是我們打不過佤邦軍的地方。”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隻是,說不出來。
“明白不?”
一陣清風吹過,到處都是夜幕下泥土的芬芳,我和老喬站在墳墓旁,聽着他說出了我們這夥人中最大的弱點。
“當年佤邦成立,我一點都看不明白包總的做法,那時候我們特别窮,可他卻咬着牙在建學校、建醫院,還專門找了幾個學問好的,讓軍隊裏最好吹牛逼的人,當着他們的面講述我們和坤沙的幾場經典之戰。他管這些叫‘曆史’,我卻根本不知道這玩意兒有啥用。”
“就在剛才,親眼看着你帶着人去打那幾個佤邦兵的時候我才想明白。”
“包總是在給這片沒有脊梁的土地招魂,哪怕是編的!”
老喬咽了口唾沫,用舌頭潤了一下嘴唇,繼續道:“包總派到我身邊的死士,和今天你在舊磚廠看到的死士都是在這樣的培養下才有的結果。”
“你手裏沒有這種人。”
“我隻有央榮和布熱阿兩個,他們倆還是因爲被我養大後,對我有了家庭裏孩子對長輩的依賴。”
老喬說的是勐能的勢力,頂多算是家族式的存在,而佤邦已經有了‘國’的雛形。
所以老喬走不出勐能,大包總也走不出佤邦……
我忽然懂了。
懂了佤邦政府對老喬的判斷。
他們說老喬一定會在緬甸政府對其進行诏安那一刻選擇成爲‘民族英雄’,因爲隻有這麽做,老喬才能讓勐能這片充滿罪惡的土地上生長出血肉之軀,而不是放眼望去全是行屍走肉一樣的骷髅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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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